去外地出差，坐上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因為趕時間，上車后我便請他加快點車速。他看了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我，從嘴里擠出兩個字：“盡量。”

　　這實在不是一個優秀的司機。好幾次本來可以變道超車，他都沒有把握住機會；綠燈正在倒計時，明明還有三秒鐘，加上黃燈的緩沖，本來可以過去，他卻提前停了下來。瞟著左右兩邊呼嘯而過的車輛，看著他不緊不慢的神情，我旁敲側擊地提醒他：“我坐過無數出租車，您這是我近幾年遇到的最慢的一次。”他也不著急，盯著前面的路：“呵呵。”

　　新手？如果是這樣，那我真不該催他。不對！駕駛員信息牌上分明寫著，這是一個有著二十多年駕齡的老司機了。我更加好奇起來：“您的車開這么‘穩’，每天得比其他出租車少賺不少錢吧？”聽我這么一說，他點點頭，長吁出一口氣：“嗯，每天得少賺好幾十。”“就是啊，一月就是千把塊，誰還和錢過不去？那你怎么……”

　　我的疑問打開了他的話匣。他告訴我，以前剛開車的時候，也是橫沖直撞，見縫插針，每個月因為違章都要交好幾百塊錢的罰款。這還不算，有好幾次因為搶時間，發生了一些事故，自己也受了傷。從那時候開始，車速就漸漸慢下來了。但是，看到路邊的乘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同行搶去，又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怎么辦？”我問。

　　他朝工作臺上努力努嘴。我順勢看去，一張不大的全家福擺在正中央。車內的吉祥物我見過不少，有水晶瑪瑙，有琉璃葫蘆，有吉祥佛珠……但在車上擺全家福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似自言自語，又像跟我解釋：“每當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深踩油門的時候，我都會看一眼這張全家福。左邊女兒天真爛漫的笑臉，右邊妻子溫柔賢惠的神情，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中間的我，一定要穩重，要克制，要安全。所以，我寧肯每天少掙幾個錢，也不愿意讓老婆孩子為我擔驚受怕……我這人不迷信，在我心里，全家福就是最好的吉祥物。”

　　我若有所悟。忽然想到了多年前認識的一位朋友。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那位朋友迷戀上了賭博。無論輸贏，如果每天不召集牌友賭上幾局，就如百爪撓心，坐立不安。為了幫他戒賭，家人哭過，鬧過，求過，他當時信誓旦旦，一旦避開親人的監督又控制不住自己。朋友們也曾把他強押到精神醫院進行藥物治療，仍是無功而返。他甚至自砍手指以為戒，但傷口好后又重操舊業。大家包括他自己都覺得，沒救了。

　　然而，不久前我從另外的朋友口中得知，他竟然成功戒賭了。在一個酒桌上，我問他用什么辦法戒除的賭癮。他微微一笑，從衣兜里掏出一個錢包。“不裝錢？”我脫口而出。他搖搖頭，將錢包打開，一張精致的全家福躺在里面。“我想去玩牌時，打開錢包一看到兒子澄澈的眼睛、老婆溫柔的眼神、父母慈祥的面容，我就想，這樣下去，我能給我最愛的人什么樣的生活？每當這時，我就會把錢包緊緊地合上。這張全家福始終提醒著我。慢慢地，賭癮也就戒了。”

　　目的地到了，看著出租車穩穩地向前駛去，我的內心忽然滋生出一種感動。兩個不同的男人，因為兩張不同的全家福，心中多了一份責任與擔當。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把“全家福”當成自己的吉祥物，好好去經營，細細去守護，那我們的家庭乃至整個社會必定會圓融和諧，芳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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