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40歲之前的歲月,一直在闖蕩“江湖”中,北上京城,南下上海,可以說大起大落,五味雜陳,我回憶了半天,好像能串聯(lián)起它們的,就是那列綠皮車和那包“紅塔山”香煙了,誰讓它們都是穿越時光的經(jīng)典呢。
第一次選擇去北京“闖世界”,獨自出門遠行,想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能夠照顧好自己,心里發(fā)誓要闖出一番名堂。興奮、害怕,坐在火車座位上,望著窗外匆匆閃過的風景,想著無法預料的未來。咕嚕嚕,咕嚕嚕,綠皮車悶著頭往前奔著,偶爾打一聲響鼻兒。車上的人都昏昏欲睡,整個車廂都沉悶下來。
我走到車廂連接處,點燃了一支“紅塔山”。煙是父親偷偷塞給我的,他說,想家了,抽一支,我這次出門也是這么過來的。表哥在天津干了個小吃店,請父親過去,教他做豆腐腦,干了一個多月,把表哥教會了。表哥挽留不住父親,父親說,人上了歲數(shù),沒出息,老想著家里那幾畝地。臨走,表哥給父親帶了幾條紅塔山,一向不收禮的父親高興地收下了。在表哥店里的日子,他已經(jīng)習慣了“紅塔山”的味道,離不開它了。
煙氣氤氳中,我焦慮、疲憊的身心得到了緩解,我更加堅定了前方的道路。去北京打工,是我自己的決定。在這之前,我在村里的建筑隊干了一個月。建筑隊,我們也叫包工隊,包工包工,天蒙蒙亮就出工,太陽不落山不算完工。工頭派我和泥搬磚,我一天半就費一副手套,到了下午,磨得手上都是血泡,回到家也顧不得疼,沾上被子就能睡著。就在那段時間里,我學會了吸煙。
我的師傅是村里的王大爺,壘墻是一把好手。他看我實在不是干活的料,就把我拉到一邊,遞給我一支煙,對我說:“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你應該出去走走。”
火車的鳴笛聲,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來。快到站了,我聞自己,一身的煙火味道。這種味道,更像是成熟的味道。
我的鄰座是一位中年婦女,她的女兒在隔了三排的座位上。她走過去,請求那排座上的一位中年男人,可不可以換一下座位,方便她照顧女兒。中年男人瞅了瞅?qū)γ孀系囊粋€小伙子,然后點了點頭,離開了位子。
我看出中年男人的不放心,他站起來好幾回,望向原來的座位。“那小伙子是您什么人?”我問他。
“哦,那是我兒子。”中年男人拿起水杯,給他的兒子送過去。
他的兒子起初不喝,我看到他又遞給他一根火腿,他才聽話。“我的兒子這里有點問題。”中年男人指了指腦瓜。
原來如此。其實他完全可以拒絕中年婦女的請求,但他沒有那么做。可能也同樣體諒到一個做父母的用心吧。
在火車吸煙區(qū),我把“紅塔山”分給中年男人一支,我敬重他,這是一個好父親。這時候火車音箱里傳來廣播員的聲音,是一個小伙子點給他的女朋友的。旋律響起來,我一聽就是《長相依》。那段時間這首歌特別火,歌聲甜美的卓依婷因此收獲了很多粉絲。
“你說我倆長相依
為何又把我拋棄
你可知道我的心里
心里早已有了你
你還記得那過去
過去呀我愛你
我又愛你我又恨你
恨你對我無情無義......”
“不對啊不對”,我后邊座的小伙子叫了起來,“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的就是和你長相依啊,怎么后邊變詞了呢!”小伙子趕著跟他的女朋友解釋,那女孩的臉已經(jīng)氣得通紅了。在大家的勸說下,女孩終于消了氣,憤憤地對男孩說:“不會點你就別瞎點!”
好心辦壞事,這讓小伙子很懊惱。一個人跑到火車吸煙區(qū),點上一支煙,狠狠地嘬起來。我跟他湊了個火兒,跟他攀談起來。
“你還一直在抽這個煙啊。”
他說:“我這人固執(zhí),煙不換,朋友不變。”
“看得出你是一個專情的人。路遙知馬力,兄弟,我看好你!”我給他加油鼓勁。他眉開眼笑,還吐了一個煙圈。
有了孩子后,我回到老家,不再出門。這么多年過去,火車上的一幕幕經(jīng)常在我眼前。
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買上一張去北京的火車票,再去重溫過往。
我在車站吸煙區(qū),點燃一根“紅塔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的青春曾經(jīng)跟綠皮車相伴,就像這煙云,隨風而過。歲月蹉跎,芳華不再。我在綠皮車經(jīng)過的那頭闖過,夢過,傷痛過,也歡笑過。我忍不住問“紅塔山”,你還記得我的初心嗎?
煙香撲鼻,“紅塔山”告訴我,你看這綠皮車,經(jīng)風沐雨,擔了責任,無悔前行。
曾經(jīng)一路向北,感謝綠皮車和“紅塔山”相隨。有你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