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從中學畢業后,就離開東北老家到了部隊上了軍校,那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
我們姊妹四個是隨父親在部隊長大的,也許父親是軍人,他對我們的要求很嚴格,尤其是我,因太頑皮沒少挨父親的打,加之自己學習又不努力,時常老師到家里家訪,等老師走了挨打是避免不了的。父親有個習慣,每到星期天他都要檢查我們的作業,發現問題他不指出來,出幾道題來考你,哥哥、弟弟是很快交卷出去玩去了,而我那,被題目憋得一身的汗,到頭來是父親的一頓揍。因此,我們幾個孩子都怕父親,直到今天各自都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們還是怕他,包括我們的孩子在內,沒誰敢和他頂嘴。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這是我入伍的第一年,我們一起去的,一個部隊大院的孩子,不久都被其父親通過關系調走了,學技術的學技術,到機關的到機關,惟獨我還是自然地按部隊的分配在基層連隊,為此,母親沒少在父親面前流淚。父親以為,孩子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吃飯,該怎樣鍛煉就怎樣鍛煉,這對今后有好處。
當時我們連被寧夏軍區借調到銀川郊區農場種地。雖然我才剛滿十七歲,根本談不上什么體力,但穿上軍服就不分是不是孩子了,每天一樣扛著鋤頭干農活,除草、施肥、冬灌、喂豬、喂雞什么都干。從部隊長大的我,從未接觸過鋤頭、鐵锨、鎬頭,有時甚至連莊稼的苗子都認不清,不知哪個該除哪個又不該除,時常遭到班長的訓斥,在班務會上做檢查。
時間長了慢慢地搞明白了,成了一名名副其實的“莊稼兵”。每天的勞動累得躺下就睡,也顧不上想家。只是每個禮拜準時接到父親的來信,每周一封家書,這在我們連我是第一。漫長的服役期,讓人根本就不曾想什么時候能回家,也從不想父母或者誰來部隊看我。
六月的一天早晨,連里剛開飯,我剛剛拿起碗正準備吃飯,文書趴在我耳朵邊悄悄地對我說:“你爸來了”。文書是與我一同入伍的,平時經常在一塊開玩笑,我把此話沒當回事,便回答道:“行了!少懵人,又來騙人來了,趕緊吃飯去”。文書一臉的嚴肅說:“是連長讓我來叫你的,趕快到連部去,這回真的沒開玩笑”。我與文書的對話被班長聽見了,班長對我說:“快去看看吧”。我有些懷疑地往連部跑。
我們連部中間是一個會議室,連長和指導員在左邊辦公代宿舍,副連長副指導員在右邊。打了報告推開會議室的門,連長說:“你爸來了”。父親同時從連長的房子出來,我此時不知怎樣和父親打招呼,看著嚴厲的父親,我是手忙腳亂,突然間,我看見了父親上衣的四個兜,(當時部隊沒有實行軍銜制,士兵與軍官的區分,只是在上衣口袋上有區別,軍官上衣是四個兜,士兵上衣只有上邊兩個兜)我立刻兩腿并攏,直愣愣地立正,給父親敬了個軍禮,父親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趕緊給我回了個禮,站在一旁的連長眼睛瞪得很大,看著我們父子倆慌亂又好笑的樣子。
去年,連長從銀川到西安出差,席間,他提到我給我父親敬禮的情景時,他感懷道:“當時我感覺你此舉很好笑,我真沒想到你會用此禮節來迎接你父親,但是,過后我們幾個連里干部,說到此事時,我們為之而感動,我們是應給父親好好地敬個軍禮,因為軍禮是軍人的最高禮節,也是最神圣的禮節,父親授此禮是當之無愧的”。
而今父親已是七旬多的老人了,他還時不時地向人說起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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