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前幾天天氣很好，很暖和。中午，我陪老母親在院壩里曬太陽，擺龍門陣。

我們東拉西扯，擺到現在過年的消費。我說，每年過年，煙、酒、茶要消費好多的哦，自己要抽好煙、喝好酒、吃好茶，又要待客，更是少不了。老母親說，過去，她的父親抽的是葉子煙，自家種的，紙煙（香煙）是舒氣（有錢，講究）的人才抽的，街上賣的也很少，有時候也抽水煙。男客人來了，主人家首先就遞上幾片葉子煙，說，稀客，把煙燒（抽）起。再招呼客人入座，然后陪著客人有理有性（方言：慢條斯理的意思）地將一片片葉子煙撕成一節一節，將細小的煙葉裹起來，插入煙桿的銅或者白鐵的煙窩（鍋）里，再用火鐮點燃，吧嗒吧嗒地抽起來，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擺起龍門陣……

整個待客抽煙的過程，就是俗語所說“一桿（袋）煙的工夫”的時間，主客雙方都鄭重其事，抽煙的時候，主人家在生火燒水泡茶，或者打上一碗醪糟荷包蛋，醪糟是自己做的，雞蛋也是自家喂的雞生的。在鄉村很長的一段時間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雖然簡樸，但熱情。

老一輩的人抽慣了葉子煙，對紙煙不習慣，說是勁不大，只能抽耍耍煙，意思是抽起耍的，過不了癮，抽葉子煙是可以抽飽的。我的舅舅是個資格的老煙民。他說，抽慣了葉子煙，覺得比紙煙巴適，喉嚨不舒服，抽幾口就通了。我不抽煙，沒這個體驗，沒法確定這話的真偽。

往年，葉子煙便宜得很，許多家都種有煙葉。舅舅告訴我，清明節就開始移栽煙苗了，栽活后第一次施肥不能太多，不然的話就會“化綠”——葉子變成深綠，然后就不長了，第二次再適當施肥。煙葉也要長蟲，很大那種，生產隊的時候，都是社員用手逮，不用農藥。當時生產隊有兩塊地種煙，一塊是壇神地，一塊是它下面的那塊地，產的煙質量都很好，抽過后有回甜的味道。負責我們大隊的一位公社干部也抽葉子煙，很喜歡我們隊的葉子煙，每年都會惦記我們的煙葉……母親補充道，煙葉有蟲眼，不好看，就賣不起好價錢。壇神地后來包產到戶，分給了我們家，很久都沒有種煙了。我問，什邡煙不是最好的嗎？舅舅答道，眉山煙也很好。過去的煙賣七、八元到二十元，現在好一點的煙要賣五十元一斤。

煙葉，從播種到收獲，管理并不復雜。煙葉是在伏天里收割的，把葉子從一株株煙莖上一片一片地摘下來，不能摘太嫩的，不然煙就是苦的。然后堆在屋子里渥起，等葉子變黃了，先曬一下，六分干的樣子，再用谷草打成繩子，將三、四片成一股的煙葉，用草繩編在一起，煙葉要掛在通風的陰涼處，晾干，不能在大太陽底下暴曬，葉子會碎，陰干后就可以收起來保存。將一片片的煙葉重疊碼好成一小捆，每捆一斤左右，在很多捆的外面用一圈稻草扎緊密封好，堆放在干燥處，一段時間后打開，就是葉子煙了，要抽的時候，拿出一個小把，放在地下潤一下，或者噴幾口水發一下，再一張張理開。據說，煙葉顏色金黃，味道越濃烈，品質越好。后來有人說，在儲存的時候，放點碳素肥料，煙的沖勁更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畢竟化學元素，是否安全，關系到一個人的健康。我的舅舅說，是有人這么干過，要不得，對身體有害。

一直到1980年代末，香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紙煙才開始流行起來，直到現在。最初，香煙的品種不少，價錢也從幾角到幾元，超過十元的很少。像成都產的飛雁、錦竹、紅芙蓉、白芙蓉、云城、五牛等，貴州產的金沙江、甲秀等，云南產的紅梅、翡翠、紅塔山、白塔山、春城等。四川市場云南煙品種很多，品質似乎最高，像紅塔山為最高級，十元一包。受大眾喜歡的紅梅五元一包，一直這個價銷售了很多年。其它，像大前門，有好幾家省內外卷煙廠都在生產，也是著名的品牌，很受大眾的喜愛。

最初用香煙招待客人，發的是散煙，也就是發一支，現在不但發散煙，通常還再發一包，價錢低的還拿不出手。以我參加的婚禮為例，這幾年發的都是幾十元一包的“中華”煙。前些年過年，一包大前門或者紅塔山握在手里，覺得特別風光，現在就演變成了不是幾十元一包的香煙拿不出手。就是平時舍不得抽好煙的人，也要在春節抽上一包好煙，最起碼要在家擺上一包好煙，用來專門招待拜年或者來耍的親朋。出門，更是要帶上好煙，一是面子上好看，散給別人也覺得不掉價，二是一種對別人的禮儀和尊敬。否則，別人散給你的煙比你衣兜里的煙好很多，雖然你也拿出來回敬對方，嘴上說著“吃我一桿孬（pie）煙”，內心其實自己都在意。并不是單純的好面子，更像是一種禮節。

就連我們小時候打煙盒包兒，遇到好的煙盒包，也會感到神氣。一張價錢貴的香煙盒，就能引來小伙伴的羨慕，還詢問是哪來的。如果是自家大人抽的就更有面子，拉關系的就會趕忙預約能不能得到下一個煙盒，一張貴的煙盒要換好多個普通的煙盒呢！我就記得我大哥從外地過年回家，抽的煙品種是我們本地不常見的，品質也還不錯，有幾個小伙伴就與我預約，要拿火炮和我交換。童年的樂趣就是這樣的簡單，而且快樂！現在也只能是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