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種對話

　　市中心，商場一樓，臨街位置，電子煙門店，傍晚。

　　年輕貌美的售貨員坐在一面閃爍著霓虹的貨柜前，她一邊親吻著手中粉金色的電子煙，一邊繁忙地在微信上處理訂單消息。

　　“美女，你這賣這樣的電子煙嗎？”一位體面的男士走進來，拿著手機向售貨員展示自己想買的東西，我看見屏幕上面寫著HNB。

　　“沒有哦，您這個不是電子煙，這是煙草制品。”售貨員看了一眼，略有些遲疑地說道。

　　“不可能，我原來讓人從日本帶的時候，就說是一種電子煙，還是大公司出的。”男士有些著急了，看得出來，他有些失望。

　　開發區，卷煙廠，設備部，會議室，下午。

　　張主任已經在卷煙廠工作很多年了，他的為人和業務能力在行業內都廣受好評。他用一支快燃盡的香煙去點燃另一支，煙灰缸里余煙裊裊。

　　“數字孿生是個好技術，我們要在卷包車間實施一個這樣的項目。”張主任彈了一下煙灰，眼睛里閃耀著穩重和自信的光彩。

　　“這應該是一個趨勢，我聽說，港股上市的一家做電子煙的公司也在往這方面努力。”年輕的辦事員興致勃勃地接過話說。

　　“電子煙？電子煙不是早就禁了嘛，現在還有人敢賣嗎？你關注這個干什么？”張主任很是驚訝，語速快了起來，這讓辦事員感到一絲緊張。

　　展覽館，東二廳，新型煙草展，論壇，上午。

　　郭總原來是煙草行業出來的，在嘗試了煙油生意以后，他最近把重心放在了茶煙彈上。疫情導致的人員往來中斷，讓他嗅到了商機。

　　“固態電子煙用茶葉取代了煙草，添加3%的尼古丁鹽，口味出眾，不受專賣限制，適配各種加熱煙具。”郭總在臺上興高采烈地說道。

　　“電子煙是霧化原理，您這個還是加熱的，我認為不能叫做電子煙，而是加熱不燃燒。”臺下一位戴著眼睛的小伙子質疑道。

　　“用了尼古丁鹽才是關鍵，加熱也是霧化的一種方式，加熱不燃燒是煙草制品，我看，郭總說這個是電子煙，沒問題。”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先生提出了辯護。

　　……

　　好了，停下，請大家都別吵了。

二、重要的東西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上美術課，總是很糾結用這種顏色，還是那種顏色。老師也總是很耐心地解釋哪些是冷色調，哪些是暖色調。別的小朋友也經常問我，你最喜歡哪種顏色。為了確定哪種顏色最好看，我們還經常發生爭吵。

　　長大以后，我才逐漸明白，顏色的不同只是電磁波的頻率差異導致的，在可見光范圍內，頻率高一些顏色就紫一些，頻率低一些顏色就紅一些。重要的不是顏色，而是光波的頻率。只可惜，我們看不到頻率，只能看到顏色，孩子們的思維也無法穿透現象。

　　我聽說，人們吵架，容易吵著吵著，就忘了為什么而吵了。是的，爭吵哪個是電子煙，哪個不是，哪個最好，哪個最正宗，這些問題真的就那么重要嗎？紅色就一定比藍色好看，或者相反嗎？

　　近些年，也許是受到西方影響，社會上開始流行一種趨勢，給什么都貼上標簽，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就像二叉樹一般，不斷細化，細化，再細化。以至于最后，大家說起自己的個性如數家珍，但是要說起大家的共性，就沒有人感興趣了，生怕別人染指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但其實我們中國文化真的不那么嘮叨，我們沒有興趣把世界切得那么瑣碎。任何人，任何民族，任何膚色，任何信仰，只要你認同中國文化，尊重中國歷史，敬畏列祖列宗，你就是中國人。所以，當我聽到人們為新型煙草吵著不可開交的時候，心里面不自主地就會特別難受。

　　我在想，新型煙草的確已經出現了，如果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那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三、你中有我

　　電子煙的稱謂怎么來的？翻譯來的。原文是E-cigarette。Cigarette是什么？是卷煙。毫無疑問，先有卷煙，后有電子卷煙，就像先有郵箱，后有電子郵箱。

　　那么卷煙就是哪里來的？卷煙是卷煙廠生產的。卷煙廠的機器又是哪里來的？是在十九世中葉發明的。在那之前卷煙是怎么生產的？全是手工卷的。那為什么人們要消費卷煙？

　　因為人們上癮了，對尼古丁上癮。尼古丁哪里來的？是煙草植物天然形成的，也叫做煙堿。那又是誰發現的尼古丁可以上癮呢？印第安人，嚴格來說，是印第安人在幾千年前無意之間發現的。于是，他們就開始種植煙葉。

　　我們把這個邏輯按照正的順序理一理是這樣的：印第安人發現煙草植物有用，就有了煙草農業化；歐洲人發現煙草這門生意很掙錢，于是就有了煙草商業化；手工卷煙太慢就發明了卷煙機，就有了煙草工業化；人們發現吸煙有害健康，發明了過濾嘴，就開啟了煙草減害化；一直到本世紀初，電子煙出現了。

　　問題來了，電子煙的出現又意味著什么呢？可以說是開啟了煙草電子化嗎？恐怕不行。但當我們綜合電子煙和加熱煙草兩者的共同點的時候，就足以看出，只有用尼古丁去形式化和產品電子化兩個特征才能描述當下的新情況。

　　我們不妨將這個新情況命名為新煙草革命。

　　重要的是新煙草革命。

　　無論是電子煙、加熱煙草、還是低溫本草，或者大致什么其他已經出現的、尚未出現的新物種，都是新煙草革命的產物，都是尼古丁去形式化和產品電子化兩個核心趨勢在當前歷史條件下的具體產品，是同一串DNA的不同特征表達，是同一種語言的不同句式結構，是同一套算法的不同結果輸出。

　　總而言之，新型煙草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有那么不同。

四、看看外面

　　這個世界有些奇怪，很多時候事情結果都會和初衷相背離。起初，過濾嘴被發明出來就是為了向公眾提醒吸煙的危害。然而沒等人們緩過神來，過濾嘴香煙就成為了新的爆款。吸煙的人并沒有減少，只是轉向了新的產品。

　　那么以后呢，新煙草革命的威力是不是會帶來一些不同？

　　老實說，作為普通群眾中的一員，我只能謹慎地樂觀，或者自發地悲觀。癮品的興亡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社會和經濟的狀況。人，尤其是作為感性的和動物性的人，始終具有自發滑落的傾向。如果聽從于自由經濟的驅使，無辜的羊群肯定會從一個陷阱跳進另一個陷阱。

　　看看外面吧。大麻竟然已經放開了，持有毒品竟然也可以是無罪的。到底誰要掙這個錢？掙的是什么錢？誰又在被當作代價而被支付？如果新煙草革命意味著某種進步的話，是否我們所追求的進步就是其他國家那樣，用技術的力量帶給基層群眾更多花樣的刺激？

　　技術這把雙刃劍，正在把這個世界切成兩半。一半在用技術的力量放大人的動物性，變著花樣地追求刺激；另一半，在用技術的力量規范人們的感性和肉欲，使之朝著更加自律的方向發展。縱然人性是復雜的，然而，立足于我們腳下的土地，我想，我們應該選擇做第二個一半。

　　這也意味著新煙草革命的道德性所在。沒辦法，我們必須承認，煙草產業，或者說包含新型煙草在內的廣義煙草產業就是這么矛盾，它如果不捆上自己的一雙腳，就沒辦法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