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坐車經過一些農村集鎮,都會在不經意間看到路旁一些如我已經去世的大伯一樣的賣葉子煙的老人,不禁心里一動。
這些老人已是頭發花白,銀髯飄飄。大約他們的牙都已落了,故而一個個雙唇雙頰凹進,下巴格外地向前凸出。然而,他們一個個都顯得慈眉善眼,每有跟自己年齡相仿的中老顧客光顧,就表現得特別親熱,不管買得成買不成,就趕緊在打好捆子的煙坨子上掐上兩張肉肉而又軟軟的葉子煙遞上前去。
那樣子根本不像在經商,倒像是在舉行一個交流會,不但交流種葉子煙的經驗,還交流制作老巴斗的經驗。有好的老巴斗,不管是賣葉子煙的還是顧客,都要拿出來分享,一個個極盡自己平生豐富經驗和想象聯想,對那物件評頭論足。例如老巴斗的上品應該是竹根的,桿的竹節應該是自煙斗處至煙嘴處漸次由密到稀的,煙斗應該是剛好能夠配上煙桿,削掉竹的根須后,麻子窩窩密而均勻并呈現出麻將牌上那“餅一樣”花紋的。
我的大伯生前制作老巴斗不是一流的,但種葉子煙卻是一流的。大伯種葉子煙原先是為了滿足自己癮君子的需求,然后略有剩余就拿去賣。后來大伯種的大片大片的棕葉樹皮漸漸在市場上被淘汰后,斷絕了經濟來源,大伯就打起了種葉子煙賺點零花錢的主意,就由自給自足變成了種葉子煙的專業戶。——雖說是專業戶,大伯一年也只能種個百把斤葉子煙去賣,所以也僅僅只是換點零花錢用。雖然堂哥有工作,但大伯考慮到堂哥孩子多,經濟上也緊張,所以大伯直到去世前都還在種葉子煙換零花錢,盡量不給堂哥增添負擔。
大伯種葉子煙很講究。育煙苗,大伯要準備鉀肥含量很高的土皮灰;把煙苗種進地里,大伯要準備家里燒的柴火留下的草灰,還準備了一些復合肥。無論是土皮灰還是草灰,大伯都要自己一背一背地背進地里。大伯種煙的地常常搗得碎碎的,疏松而又潤濕,絕無半點雜草。農歷五月底煙株長定,掐了尖,打了芽,大伯就用上好的油枯作為肥料為葉子煙追肥:把一棵棵煙株的根部四周刨開,把黃褐色的溫潤的油枯粉均勻地灑在煙株四周,再耐心細致地刨土蓋上,讓油枯在煙株的根部著著實實地發酵,使之成為每一棵煙株豐富的營養源。
直到一片片煙葉長得肥肥厚厚的并長出癩蛤蟆背般的斑紋來的時候,大伯就視這些煙葉已經成熟,然后瞅一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收割了。割葉子煙也很講究,大伯準備了一把小巧而又磨快極了的鐮刀,一片片地慢慢割。割的時候還要把葉片之間的煙桿連同葉子一起割下來,使之成為每一片煙葉的頭部。這個環節也比較講究,要講究頭的造型,否則以后煙葉就沒有賣相。
割好后,大伯要一背一背把煙葉背到一片樹林下,利用林間的花花太陽曬。絕不能放在白花花的陽光下曝曬,以免把葉子煙的肉都曬不見了,成了薄薄的皮。曬煙葉的過程要特別細心,不得有絲毫的馬虎:經常翻動煙葉,使之受光均勻。大約翻曬兩三天后,看到煙葉蜷曲成一個個大海螺造型的時候,還要慢慢地一片片把它捋成條狀,然后用斑茅草把它辮成串,再掛到屋檐下或者在陰涼處專門搭好木架子繼續晾曬。晾曬的過程中,大伯還要繼續把那些又蜷曲的煙葉捋成條狀。在以上過程中,最好防止的是下雨天氣,切忌煙葉被雨淋了——煙葉被雨淋后再晾干,以后不是有一股霉味就是煙葉的肉質變薄,嚴重影響煙葉的質量。直到把所有水分都晾干后,大伯才把葉子煙卷成捆,一捆捆地存放進囤籮里,到十月間,讓煙葉的“暴性”消失后,再拿出來上市。
我不是想推銷大伯的種葉子煙經驗。說實話,我雖然也抽香煙,但我對煙草這東西一直非常反感,別說怪味十足的葉子煙了。但我又想,那時我的大伯們不種葉子煙又種什么呢?又以何種方式為生計呢?在貧瘠的土地上,如我大伯一樣的人們能始終保持著一種堅忍不拔的精神在這片土地上生存和發展,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大伯媽在上個世紀過“糧食關”時就去世了,我大伯直到76歲去世,再也未娶。在苦難中,大伯把三個孩子拉扯長大、成家立業,對于一個草根百姓來說,這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們,還能苛求他們什么呢?
所以我每當在集鎮路旁看到如我大伯一樣賣葉子煙的老人時,我心中就會漾起一種親切感。
篤行致遠 2024中國煙草行業發展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