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在線專稿　　辣辣的火舌不斷舔舐著黑黑的灶臺，一個蒼老且瘦弱的身影正微微蜷坐在火光前。不一會，木頭燃燒的香氣和著木蒸桶子里飄出的白米清香便悄然縈繞了整間黃土屋子。敞開的門外，碎星點點，點亮了黑夜，而屋里老人的臉龐也被灶臺的火苗映照得通紅發亮。老人慢慢從口袋里摳出幾片土黃色的干皺煙葉，卷了卷，又在手心里撮了撮，便塞進了一個黑色的短嘴煙斗里，接著他把旁邊的一根枯枝伸進灶門里點燃了，而后又用這枯枝點燃了煙斗里的煙葉。一秒、兩秒，一縷霧色的輕煙飄然升起，漸漸地分了身，融匯到滿屋的碳香與米香中去。

　　這樣一個身影，這樣一個景象，在我三十年的生命旅程中，不時出現于我的腦海中。那是我對外公的回憶，對那個黑色煙斗的回憶，對那座大山的回憶，對那段美好童年的回憶。

　　外公家里養了好多雞鴨，我卻從小就莫名地對家禽有一種恐懼。有一天，小小的我背靠著柴門正低頭剝苞米，偶一抬頭，看見四歲的小弟抱著一只油亮亮的大公雞向我奔來，我哇地大哭著奮力跑開。站在一旁的二弟見狀，順手拿起外公放在桌邊的煙斗，追著小弟和那只大公雞就要敲打。外公從里屋聽到了動靜，趕緊跑了出來，拔腿跟在后面，嘴里大喊：“別跑了，快停下來！”。小弟一開始還始終抱著那只公雞，圍著院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后來他干脆撒手和大公雞分路跑了起來。二弟急了，舉起煙斗就往小弟的方向扔去。外公也急了，他兩個跨步跑到二弟前面想要接住煙斗，結果還是晚了一步，煙斗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來，我們仨兒被外公那機關槍似的眼睛狠狠地掃射了一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公生氣的模樣，他漲紅了臉，皺著眉毛，鼓著眼，一晚上沒吃東西。他那老朋友送的煙斗破了一個角，以至于我總覺得外公吸煙的時候，那煙氣像是有些岔氣。

　　外公是一個愛煙如命的人，尤其喜歡坐在灶臺前一邊攪著炭火一邊美美地吸上幾口。在口袋空空的時候，嚼煙斗嘴也能成為他最大的樂趣。“在春光明媚的早晨，坐在花園里，嘴里叼著煙斗，讓太陽曬著脊背，再也沒有比這種情況下讀書更舒服的了……”我的外公可說不出恩格斯這么富有詩情畫意的話語，他只會說：“我就好這兒口，怎么啦！”

　　他會把小孩兒玩的鐵壞掛在自己嘴上叼的煙斗上，然后背著手大搖大擺地繞著院子走方步。他會把一切可以掛在煙斗上的東西都往上弄。我們幾個小孩就學著他的步子，嘴里叼著蘆葦或是野草跟在他的身后，排成一綹，和他踩院子，和他走田埂。在我的記憶中，外公總是這樣可愛又滑稽，和他在一起的空氣里總是充滿了無限的愜意與歡樂，因為他永遠保持著一種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即使曾經為了掙錢，要獨自一人跑到偏遠的新疆去打工飽嘗人生冷暖，也不能將他嘴角的皺紋向下蜿蜒，因為他總是笑著翹起嘴角。

　　歲月的年輪一圈一圈，外公的墳頭又開滿了第二季的小花。當我叼著外公的煙斗光腳踩上剛干完農活回來的小舅那汗涔涔、光溜溜的脊背上貪玩時，腳底一滑，我被恨恨地摔在床沿上磕破了嘴。我嚎啕大哭，誰都勸不停，不光是因為疼，還因為七、八歲的我當時才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那個慈祥可愛的外公了。

　　多年以后，我長大了，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與挫折，都在心中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持。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哭，要像外公一樣學會以樂觀豁達的心態去面對人生的一切，因為外公那個黑色的煙斗始終都埋藏在我的內心最深處，埋藏在那片沾滿野花與青草的上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