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田是壩子柔韌的胸脯??諘缡撬男貞?。它敞開懷抱,擁抱明月清風,擁抱汗水和嘉禾,擁抱昨天、明天和未來,任一串串馳往歲月深處的足跡,競相踏出生命的履痕。飽滿是它的胸肌,上演著四季交替的風景。一尾新燕裁開了一幅春天的水墨圖,一聲蟬鳴掀開了夏的蓋頭,一滴寒露在草尖上站成了在水一方的白衣女子,一朵臘梅手挽起一片圣潔雪花款款步入新婚的殿堂……莊稼是它的乳汁,喂肥了一個的六味雜陳的民間。水稻、小麥、大豆、高粱……這些農(nóng)田里流出的乳汁,閃著詩性的光,落地成詞,裝幀出一部傳承千古、典雅厚重的鄉(xiāng)村詞典。
夏日的天氣,變幻莫測。在急切的盼望中,農(nóng)家挑了個晴好的日子,揮舞起鋒利的刀刃,一刻不停地搶收著麥子,汗水與喜悅交融在一起。很快,麥稈們齊整地躺倒在大地上,和生養(yǎng)它們的這片土地作最后的告別。與土地的離別是它們的宿命,因此,心中縱然無限眷戀,神情卻依舊那么安詳、從容。
麥子收割后,拖拉機把田野的角角落落、里里外外翻了個遍,田野露出了土地本來的面目,一種樸實、厚重的褐色,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低洼地的秧田放了水,撒了稻種,一天天又綠了起來,漸至滿目盈翠。待秧苗長到約一尺高,開始插秧了。田野里到處放滿了水,白花花的一片,汪洋似的看不到邊。水田里時而蕩起一圈圈的波紋,那是青蛙、泥鰍以及叫不出名的昆蟲在歡跳。水是它們的樂土,這個時節(jié)當然要借機狂歡一場。農(nóng)人們挽著胳膊、赤著腳,彎著腰,臉映著水面,開始在寬廣的田野上譜寫一行行綠色的詩行,用不了多久,整個大地都會搖曳起一片綠色的詩情,這樣的詩篇無疑是最爛漫、最壯觀的。
一陣陣的秋風,又一次把田野吹拂出了濃濃淡淡的黃色,那燦爛的色調(diào)在大地上連綿起伏,張揚著無限活力,迸發(fā)著奪目的光彩。豐滿的谷粒,激情綻放在枝頭。秋風掠過,它們簌簌作響,交換著彼此會心的笑意。等到沉甸甸的稻穗低下頭再也無法迎風起舞時,收獲的時刻到了。田野里到處是忙碌的身影,沉重而又輕快的腳步,挑擔時此起彼伏的“吭唷”聲以及鐮刀割稻稈時“咔嚓咔嚓”的聲響。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收成,金色的田野里洋溢著豐收的喜悅,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浮著稻谷成熟后香甜的氣息。
稻子割完了,熱鬧了大半年的田野終于安靜下來,開始養(yǎng)精蓄銳,休養(yǎng)生息。天高云淡,映襯著田野更加空曠悠遠,安謐寧靜。晚秋的早晨,寒意凌人,田間地頭到處掛了一層晶瑩的白霜,像披掛了一件白衣的女子,嫻靜淡雅,顯出了與往日不一樣的風情。田野上空時常輕籠著薄霧,靜靜地緩緩地流動著,于是這白衣女子更增了幾分綽約的風姿,令人浮想聯(lián)翩。霜降后,田野里的各種小生物逐漸沉寂,播撒在田間的麥種也在沉睡,大地的色彩越來越深沉。北風一刮,田野沉默了,沉默中積累著力量。沉默使大地顯得冷寂,因為冷寂,冬天的鄉(xiāng)村比城市更加蕭瑟,然而這蕭瑟中呈現(xiàn)著一種大美,疏狂而蒼茫,如禪悟人生的老者,已抵達生命的另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