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抵近靈魂最近的地方,我愿縱著走過來,橫著走過去,披一身稻花麥香,在阡陌上傾聽著拔節聲響,在作物間觸摸炸裂韻律,固守著靈魂深處的精神家園。那些來自生命中羸弱的音符,來自地里最質樸的音樂,在暖黃陽光里、露雨滋味下,會肆無忌憚地升華為大氣磅礴的生命之音,旁若無人地在靈魂中奏響,人生不就是追求行走在自己的靈魂深處嗎?
來到鳳城三十多年,我總是畏畏縮縮、小心翼翼以鳳城人自居。當然,我不是鳳城人,只是我想離鳳城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能感受她的溫暖,觸及她的靈魂。仲夏,雨后,清晨,一個人走在快要喧鬧起來的小巷,我以為這樣安靜的早晨最適合傾聽鳳城的聲音,或許能觸及到我傾慕已久的鳳城的靈魂呢!高高的梧桐木,舒展著紅黃的嫩葉、翠綠的老葉,連曲枝虬干都在呼吸著新鮮的雨滴,這棵古樹見證過鳳城的多少悲歡離合呀?這默默扎根、無悲無喜的老樹,是沙溪的靈魂嗎?老樹在風中飄動著五彩的葉,抖落一地的雨水,驚醒樹下癡想的我。
記憶里,童年的美妙,就是在泥土的田埂上肆意摔倒、爬跤,像螃蟹一樣趴在地上,等待大人來扶。卻看見一群螞蟻蜿蜒曲折地排著隊,齊心協力地拖舉著滾來滾去的蚯蚓,作物齊刷刷張望著它們的纏斗,飽滿地吸藏著來自大自然的陽光雨露,水田里時不時咕咚一聲冒出渾濁的水泡,那是青苗在地底茁壯的聲響。
難道鳳城的靈魂,深嵌進腳下斑駁的石板路中?你看這小路彎彎曲曲,仿佛能延伸去未知的遠方。石板上的馬蹄印,深深淺淺,積滿昨夜的雨水,這一窩淺水,是否曾有馬鍋頭的汗水融入?它又曾被多少馬兒踏干?是了,它一定是鳳城的靈魂!馬蹄窩里的水,在薄霧中隨著忽明忽暗的晨曦,折射著明明滅滅的光彩,這是鳳城的靈魂嗎?我愈加困惑了。
這時,蛙兒蟲兒蟀兒們紛紛站在高處、蹲在地里、躲在作物間,悠閑自在、情不自禁演奏著各自的曲調。那些羸弱的聲響,節奏不一、變化無常的韻律,就是我童年最美的記憶。哪怕你只走進連綿起伏的田埂,就能抵達一首詩的附近;哪怕只踏上蛐蛐聲響臨時搭建的琴房,就勝似聆聽莫扎特的演唱。
不對,不對,我一定還遺漏了什么!難道鳳城的靈魂,悄悄藏在了墻角的苔蘚底上?它與苔蘚細嫩的根一起,附著在每一寸泥土,貪戀著每一滴雨露。它們悄悄地生長,追逐著雨的步伐,歲歲枯榮。他們一生平淡,只愿裝點破院邊的斷墻、角落里的石頭,它是灰敗的鳳城中最敬業的精靈。只是我肯定遺漏了什么,是什么呢?
我就是這樣踏著蛙聲蟀響一路走到今天的!離開鄉土踏上他鄉這三十幾年,骨子里旺長著鄉土的本性,這種天然的本性歷久彌堅,在遠離鄉土的日子里,且已定格成靈魂深處四平八穩的基調。原來,鄉間泥土一直是我生命中朝圣的“布達拉宮”。也就是說,無論行走到哪,我只有畢恭畢敬地貼緊地面,潛心聆聽來自地里質樸的聲響,才能接受土地最好的生命啟蒙,也才能聽到自己生命成長拔節的聲音!
行至早點攤上,我已饑腸轆轆,耳邊是一聲親切的吆喝:“豆花——牛奶——稀豆粉!”賣早點的大姐一邊熟練地盛著稀飯,一邊麻利的招呼客人,旁邊簡易的小桌上,操著各地口音的旅人品嘗著鳳城小吃,大呼過癮,扛著鋤頭的農夫從一旁悠悠走過……被這樣熱鬧的情景感染著,我嘴里的早點也變得分外香甜。是啊!師宗人文厚重。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師宗屬牂牁郡漏江縣地,兩晉時為東爨烏蠻部落,唐初有部落首領師宗,率部聚居于匿弄甸(今縣城外西華村附近),遂將該地命名為師宗。設州縣已有700多年的歷史,是岳陽樓長聯作者竇垿、咸豐皇帝老師何桂珍等歷史名人的家鄉,素有“楹聯之鄉”、“帝師故里”之稱。境內世居著彝、壯、苗、瑤、回等5少數民族,至今還完整地保留其民居、服飾、語言、歌舞、禮儀習俗、生產和生活方式。傳統體育摔跤運動享有較高聲譽,被稱為“摔跤之鄉”,是“全國體育先進縣”。鳳城你到底經歷過多少興衰啊!只有這里的人民,祖祖輩輩耕耘,世世代代承襲!
記憶里,稻秧與蛙聲,同在一條田埂,同為一個主人,他們是一對亙古不變的老鄰居。它們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猜測著對方的冷暖和心事,護佑著相互的美好。這邊把清晨第一滴露珠捧出來,那邊就把寬裕的月光曲吟唱得此起彼伏,相互善意地丈量著腳下的水深水淺。
我知道了,我仿佛依稀瞥見鳳城的靈魂,輕掀你神秘而沉重的面紗,我看到了農人在這里耕作、樵夫在這里攀巖,商人在這里奔波、旅人在這里休憩……是這些人,這些不斷參與進鳳城沒落與輝煌中的可愛的人,他們像古樹一樣挺拔,像青苔一樣平凡;他們像戲臺一樣精致,像石板一樣奉獻!他們更像鳳山街上潺潺流動的泉水,干凈透徹而充滿活力,前赴后繼而永無斷絕!
水田里的秧苗橫成行、列成隊,坡地里的麥青窩窩成型、阡陌縱橫,排列整齊。夜晚,它們把月光排列成一行一行;清晨,它們把露珠排列成一行一行;冬天,它們把雪排列成一行一行。走上異鄉,我愛上了寫作,把字跡安放在紙格上,我那種地的父親看見方格中一行一行的字,問我:“你這是在干什么呀?為啥不挨緊點?多浪費紙啊?”我說:“我在學你種地,種我夢想中的地!”父親說:“原來,你在紙上學我插秧哩,一行一行的,那奇形怪狀的標點符號很像我一把一把撒出去的牛糞。”
記憶里,我多次趴在地里聽到過作物拔節和炸裂的聲音,那是世上最飽滿、最幸福、最美好的聲響。所以,走進城市,我從來不故作高雅地聽什么名曲,唱什么KTV,喝什么咖啡,那對我似乎有點兒虛張聲勢、故作姿態,似乎一連串的嗷叫、撕扯、苦味,除了一地雞毛般的炸耳和味蕾,別無它悟,更毫無詩意。那么,我該怎樣慶祝和反思我生命中的那些或悲或喜的過往呢?情愫上來,我會來到一個向陽的山坡或地里,安靜地面對一片綠的靈魂或緘默著天真的生物,聽它們那被陽光的一句笑話逗得突然炸響的嗶嗶啪啪的笑聲。那狂喜的幸福的聲響,炸裂的韻律,美好的靈感,炸得滿地都是。文字,還用得著你去苦思冥想嗎?面朝土地,置身地間,謙恭地低下頭來,拾進籃子、裝進腦子的全是精靈。
而今,在鋼筋水泥澆鑄的日子里,哪怕把身子趴得再低,哪怕像蚯蚓一樣鉆進土里,卻絕然看不見任何可愛的生靈,唯一的收獲是生硬和嘈雜。鳳城的靈魂,有著永恒的生命,澄澈的本質,只是,我好像依舊沒有觸及。
篤行致遠 2024中國煙草行業發展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