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意猶未盡,時令已然入冬。細雨捎帶著落葉的追憶,攜一絲初寒飛揚。臨窗凝望,池塘里一片秋荷枯槁,院內半株杏花紛飛,孑然葉落喬木。正所謂:細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葉半青黃。小春此去無多日,何處梅花一綻香。
秋,端坐一杯香茗之上。一陣西風旋過,一切都開始,人去樓空。記憶的月光,被直伸到天上的枝丫,一叢叢剪輯。秋之簫聲已漸遠漸涼,涼成沒有棱角的雪,悸痛裸露的秋水。隔著整個秋天看你,雙眸結霜。不要說真實。更多時候,真實更讓我們恐懼、無助。在與冬天相遇之前,寧愿就此轉身,錯過與一場雪的相遇。也許,一杯酒能夠聽懂,夜歸的腳步怎樣繞過回憶和痛楚。把自己想象成,一朵打著枯傘的蒲公英,無意躍落冬之階前。站在冷硬而孤寂的夜晚,城市和鄉村一樣寂寞。點一盞如豆的螢火,童年的蟬聲,淚流滿面。一支琵琶,在陽臺上聽雪,憂傷至極。把欲望懸成冰棱,在屋檐下傾聽風的怒吼。站在冬天的邊緣,情感不再洪荒一樣地成為災難。許多辛酸的句子,蜷縮成月光觸摸不到的陰影。前生已經太遙遠,今生已覆水難收。在你的來世,我仍是一枚半紅半綠的秋風嗎?握一縷含笑的目光,我的夢,沿著冬天的脈絡,涉過來世的河。彼岸,梅已芬芳。站在冬天的邊緣,我比冬天更冷。
窗外寒風凜冽,坐在家中,緊閉窗戶,手里握著一杯熱茶或一杯香濃的咖啡,靜靜地端坐在窗邊,緊盯寒風里晃蕩著的枯枝。光禿禿的枝丫,長長地伸向天空,如訴如泣。目光四處向窗外逡巡,不時閃耀絲絲的眷戀。陽光明媚的日子,她懶懶地沐浴在院內溶溶的暖意下,瞇縫著雙眼,沉入難得的冬天白日夢中,大概只有歷經悠長歲月的沉淀,才能獲得如此坦然的境界吧。
寒風若隱若現,梧桐兀立街頭,滇東山谷里的紅楓開始凋零,那無葉的柳枝干枯得瑟瑟發抖,這是滇東逐漸蕭瑟的初冬景象,異常而又無常,滿山遍野的秋韻一息尚存,冬天臨近的感覺形影相隨。冷綠,是滇東的初冬色彩,是變幻了視角的暖意。那變冷了的郁郁蔥蔥之間,摻雜著耀眼的幾點黃色,是楓,是槭,是黃櫨樹木,是即將消逝的深秋顏色。我想,黃色的風景,紅色的靚麗,一抹抹燦爛笑容的秋意輝煌,不再漫山遍野,不再如夢如幻,不再讓人如癡如醉。
我對冬日的寧靜并無獨特的感受,老人們的達觀和無欲無求成就了他們心湖的平靜。而我剛剛步入不惑的年輪,尚且沉浸在秋收的喜悅之中,很難做到不以物喜,大起大落的人生軌跡,又難以做到不以己悲。所以,冬日的寧靜,對于我,只是一種奢侈的享受,是百忙覓得一時閑的短暫的休憩。冰凍的湖面下,我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白雪覆蓋的地表下,我幾乎可以想見孕育著的種子,如此心動,自是不易體會冬日寂靜的妙處了。
白霜,在清晨寒風中凜凜冽冽,霧氣蒙蒙的蒼茫大地上,呈現一片微茫的白色世界。廣袤大地,冷風習習,我聽見昨夜冷風中吹奏的笛聲,像青銅雕塑舒展的臂膀,像冰冷女人的玉手,掩蓋火熱之心,卷走呢喃的濃濃思念。滇東初冬的容顏,是枯燥的,而瑟索的寒霜卻賦予它冷傲與矜持,讓人心疼,也讓人心生愛意,那是曇花一現的溫暖感覺。
冬日的冷冽,是冬季舞臺上的重頭戲。嶙峋的冰凌倒掛在屋檐下,凍土龜裂出一季的滄桑軌跡,刺骨的北風,咆哮著宣示冬日的主宰。冷血動物,早不見了蹤影,蟄伏在某個角落,懨懨欲睡,窺伺下一個繁華的季節。老人們繾綣著溫暖的床和不透風的墻,孩子們裹緊了棉衣,敞著凍得紅彤彤的臉蛋,迎著寒風,歡跳在求學的路上。而我,只是緊了緊衣領,依舊奔波于忙碌的生計。
滇東的初冬,在晨光與夕陽中,半夢半醒,或者說半睡又半睜著眼睛。它邁著秋的蹀躞腳步,彈著冬的美麗和弦。整個時光,變得冷調炫耀,隨風搖曳,似乎與世隔絕,卻又強扮微笑、身披霞光般的散發著渴望,那是努力挽留著就要消失了的秋意輝煌。在初冬,糾纏著的命運,在風中流浪,希望與失望的征兆,符合滇東多思的風情,生成了滇東初冬的清涼之夢。窗前幾株柿子樹上,在風中戰栗著枯黃的葉子,正打著旋兒墜落了,堆滿在地面上。那幾片樹葉遮擋的枝頭,滿樹的紅果隨風搖曳,多美的初冬景致,遠方有山梁和河流,塔影和村莊,還有冷夜月殘、北雁南飛、孤鴉棲樹……風依稀趟過了時光大河,從眺望的罅隙里灌進了初冬的世界,寂寥與寒意,嬌媚與失落,讓江南的美感變得莫衷一是。
冬日的落寂,正是蟄伏在灰白寂靜的世界里,醞釀著來年的繁榮,天道自然,四季輪回。而四季的風景中,唯有冬季最蕭條冷清。正如佇立于寒風中的那棵大樹,鐫刻在滄桑年輪上粗粗深深的烙痕,粗獷中勒印下的只是一抹淡淡淺淺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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