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時候，一家人說出去轉轉看看吧。走著走著，我的心頭上就有了想去高中時候學校看看的沖動和渴望了。之前去過一次，已經很破敗了。這次去了，守門人說，這里面沒什么可看的，走吧走吧。站在曾經母校的門前，明明知道這就是的，卻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悻悻離開了。回不去的高中，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剛離開那會兒，心上還挺沉重的。車載音樂一曲接著一曲，路途慢慢的漸遠，外面的風景鮮活起來了，人也忘卻了前幾十分鐘那會兒的不快和傷感。回過頭去看看，曾經上過的村里的小學沒有了，那時候叫大隊部的小學還在堅挺活著，學生據說也只剩下了十幾二十個人，初中早就淪為一個沙場了，高中也被一個廚師培訓學校做過基地，后來也大門緊鎖了。這一路走來，我無奈的發現，我橫下心成了自己讀過學校的“關門人”。是無奈，也是現實，讓人不敢去直視這一切的突然和消失。姑且把這叫做“學愁”吧，也未可知。鄉愁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學愁呢，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萌生這么一種愁緒吧。一個普通的學生，既沒有天資聰穎，也缺少上進的心，只不過是隨著大流奔著走著，前面不知道有什么，只是確切的知道背后是什么，只好忍著和風雨和人生在較勁，希望哪怕有一點點的改變。

　　人生最美的階段，不是小學、初中和大學校園，在我的心里，我的高中讓我痛和恨，這些痛和恨也讓我親切、溫暖和冬日火苗般的星星點點的希望重生。這所高中遠離城鎮，就在一個村子旁邊。隔壁是一個初中學校。出了學校的門，你就是不受管束翻過墻，也還就是一樣的田野和水渠。初中時候，我還是個懵懂的孩子，哪里知道上學和不上學的區別，好玩，還是個好玩，頑皮的過了頭，挨過一頓打，也就到頭了。大學校園，我的眼界被極大豐富了，如果說有震撼的話，那就應當是的。博學的老師，漂亮的同學，不間斷的講座和啟發，我呢，純粹就是一個飛蟲，不知道自己應該停留在哪一棵樹上。感覺在哪里，都不自在，被人無限關注或者當做若有若無。我都開始討厭自己了。只有這一間停擺的高中，矗立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倒塌不掉，隱隱浮現曾經發生的事情，讓我若有所思，得到某種明白的解答。　　

　　那時候，朝前走，必須朝前走，是我冥冥之中最大的希望。回去了，就只能堅守土地、整日勞作，我的現實和我的希望交織在一起。不得不、不能不，只能如此。從早到晚的學習誦讀，整個身心的浸入公式，反反復復的習題練習，人就是一臺機器，這時候的機器，仿佛就串起了人這一生和家庭的所有希望。不能失敗、不敢回頭，背負著，潛行著，發條一般晨昏風雨的計算著每一天的收獲。人活到了這個份兒上，你還能后退一步嗎？兩耳不聞天下事，好像也沒有這么可怕。一心只讀圣賢書，這個倒是真的有。漫長無比的時光，腐蝕了我的人生光陰，感覺總是很慢、很慢。吃飯、理發和上廁所，回家、早操和哪怕看窗外一眼，都像是無比的浪費。一門心思在讀記背之中，韭菜一般一茬一茬沿著臺階上去了。沒來得及欣喜，就又看到了另外一個更好的臺面。就繼續走吧。頹廢、退步和說好的放松，根本就不在我的思考范圍之內。我的高中，我的人生，幾乎像是被固定在那一個時間段了。　　

　　這一輩子，說好的學習到的知識，受用最大的，就是高中時光了。幾乎所有的學習時間，如果用時間刻度計算的話，高中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初中玩夠了，大學恍然的，只剩下一個夾在中間的臺階，就是高中時候，清晰如水流一般緩緩流淌在心上。時不時翻檢一遍，不知道是害怕忘記了，還是真的就想起了浮現了真實，也當是自己給自己的一個圓圓圈吧。就是這么一個巨大的財富，其實，我還是能大約隱隱的記住幾個老師的名字，要是說起來他們的樣子和曾經教過的課，我還是多少有些印象的。我與他們就是一年最多兩年的照面，他們可能記不住我的樣子。如果有現實，我想問問他們，那時候的我高中時候的我，他們會記得住哪個娃嗎？會記得住他哪里呢？估計，沒有多大的影響了，我在他們眼里，就只是個過客般的學生而已了。這么多年，這么多的事情，這么多的學生，既不是佼佼者，也不是聰穎者，沒有什么特別的突出的事情和功課，他們，應該原諒我那時候的一般和普通吧。　　

　　時間匆匆過，我們都是過客。經歷過的事情，讀過書的學校，來了走了的，都和這些事情一樣，灰飛煙滅的或者印象深刻的，隨著時間發酵了蒸騰了記憶模糊了。我的頭腦中偶爾會想起我念過的高中，那時候的確很辛苦。辛苦的辛苦是值得的。值得的事情是我離開了家鄉，遠離了讓我有些許痛和恨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我的記憶緩緩的給我訴說，我變得愛了些，少了些痛和恨，也變得容易懷念和微笑面對一切曾經。天底下沒有白受的苦，也沒有與生俱來的福，當我們還能面對的時候，什么都是值得記憶的美好的過往吧。走到哪里，都像是種子，就把根扎在哪里，開不了花，就忍著時間，結不了果，就積攢著，相信總會有那么一天，苦盡甘來的享受生活的賜予吧。回不去的高中，就像是人生一般，都沒有重來的哪一天，讓我們記住了，就好。就像是青春、少年和愛情、憧憬一般吧。有過，就當是美好了。　　

　　普通的人，普通的學校，普通的人生軌跡，這一切都是來來去去的現實。混到了現在，還是個普通的工薪階層的一員。幸好，我想得開。翻盤的章魚，我沒有那樣的想法了。某一天夢中，想到了我曾經讀過的高中學校，那個大門、那幾間教室、哪里的老師和同學，有的模糊，有的清晰，在時間的長河里，都會隨著時光慢慢遠去了身影。我像是這個學校的故事，也會漸行漸遠的發生。學校的破敗，記憶的衰減，人生的無奈，都是往事一頁一頁過去了。鄉愁還在，學愁哪里安放呢？就只好放在記憶中了，任由時間磨損折騰吧。

　　學校，就還在那里。終于關門了。我呢，還要繼續努力，還要勤奮工作，還需要掙錢養家。一個使命完成了，終于可以躺下休息了。我還在路上，仍然需要奔走和低下頭生活。我們的宿命不相同，我們的路應該是重疊的。當我老眼昏花，當燈光昏暗，當故事就要變成現實，我和學校里的故事一樣，該怎樣就要怎樣了。我認為的苦，不見得就是苦，需要根據我的年紀和經歷來衡量。可是我的高中生活，苦樂時光，過去了，我還沒來得及分享和感受，就要被生活壓著尾巴了。這種疼，貼著心，和高中生活相比，還是高中時候單純些、純粹些吧。雖然回不去，我還是不依不饒的懷念，懷念我從哪里走了出來，可以用正視的眼光溫柔的想起、紀念和訴說。人活到現在，這般時光，也是少有的自由吧。這個自由，讓我依然懷念我的高中生活和這所學校，即使破敗停擺了，仍然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