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成都市地圖,與石有關的地名信手拈來。如西邊有石人壩、大石路、地角石,南邊有南五塊石、石羊場;東邊有天涯石、麻石橋、石板灘;北邊有北五塊石、五丁擔;城中有青石橋、支磯石、石筍街等等。
成都平原,四川話稱之為“川西壩子”。其是位于中國四川盆地西部的一處由發源于川西北高原的岷江、沱江及其支流等多個洪積—沖積扇重疊聯綴復合而成的平原。整個平原地表松散,沉積物巨厚,地勢平坦,地表相對高差在20米以下。平原主體物質由第四系松散堆積物組成。地上是厚厚的一層黑土,黑土下幾米才能見到小小的鵝卵石和沙層,在平原之上是找不到自然遺存的大石頭的。
而今天成都的許多街道地名含“石”,甚至還有中國第一家地方官辦學堂“石室”等。筆者一直心中有個疑問:從地理學來講在成都城區地面應該是細沙為主,但為什么出現了很多和石有關的地名?這里面有什么原因嗎?成都平原四周有群山環抱,難道這些石和這些山有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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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遺跡:實物為窄,現身神話卻寬
如果沒有古蜀國的開放寬容的文化氛圍,支機石、天涯石等石頭即使是神話傳說中從天而降的“他山之石”,也會被人們窄視為普通石頭而已。
成都現存的石跡有二:支機石、天涯石。
支機石在成都西城城墻內側,面對支機石街西端。石呈灰色,乃粗沙巖石,高約2米。支機石之來源及名稱,民間傳說頗多。一傳說與西漢探險家張騫及神秘星相家嚴君平相關。嚴氏常在成都為他人占卜,某次張騫乘木筏探索黃河源頭,竟至銀河,在回來時他帶了一塊大石,并詢問嚴君平此石之由來?嚴告訴他此乃織女星織機下墊石也。
天涯石位于成都東北天涯街,此乃長而平之尖石,為灰色砂巖,高逾2米。此石來源無考,然而傳說甚多。其中,關于天涯石的來歷就有兩種,一種是女媧補天時一塊石頭不慎從天頂落下,石頭落在了成都一條小街上,附近百姓頂禮膜拜,并取名為天涯石。另一種則認為,天涯石是一塊從玉皇大帝的宮殿圍欄上撣下落到人間的神石。無論是哪種說法,都帶有強烈的神秘感。
有些石的地名也有來歷。
如石筍街的來歷也有神秘的傳說,有的認為石筍是蠶叢氏所留,有的認為石筍是鎮“海眼”的神物。
五塊石系由五塊灰色沙石壘疊而成,高約3米。相傳,五塊石乃海眼之蓋也。意其下有一井與海相連。又傳,昔有人試欲啟之,風雨驟至,懼而止之。據考證,是因為五丁背來大石做成橋墩而得名,今石已不存。成都平原的石頭稀少,需從百里以外運來,古蜀交通困難,石頭就更顯得珍貴。
古蜀“每王薨,輒立大石,長三丈,重千鈞,為墓志,今石筍是也”,這種墓志石其實就是顯貴的象征。也許,這可以為五塊石是古墓志作一佐證。五塊石的“五”,在古代是一個神秘的數字。“五”字音通”無”字,五、無均有極 (最重、最大數) 之意。西周典籍以五為極數,如“五刑”、“五禮”、“五聲” 等。古蜀傳說中能屙金的“五石牛”、大力士“五丁”,都很神異。從四川省各市縣(地名錄)來看,省內尚有雙流、宜賓、營山、達川等縣市存在“五塊石”地名,成都的五塊石不會是孤立或偶然的現象。可見,墓志石不用四塊、六塊,而用五塊,說明了古蜀人對五字的偏愛,乃至崇拜,從而賦予五塊石以神秘的色彩,引起后人對先人的敬仰和追思。
有一個地名——“犀浦”雖然無石,但卻因石得名。據《蜀王本紀》記載:“江水為害,蜀守李冰作石犀五枚,二枚在府中,一枚在市橋下,二枚在水中,以厭(壓)水精,因曰犀牛里。”《華陽國志?蜀志》中載,秦國蜀郡太守李冰整治都江堰水利工程時“作石犀五頭以壓水精”,“作三石人,立水中。與江神要水,竭不至足,盛不沒肩。”《水經注》中亦載,“李冰昔作石犀五頭以壓水精。”岑參《石犀》有“江水初蕩潏,蜀人幾為魚。向爾無石犀,安得有邑居?始知李太守,伯禹亦不如”之句,杜甫《石犀行》亦曰:“君不見秦時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自古雖有厭勝法,天生江水向東流。蜀人矜夸一千載,泛溢不近張儀樓。”2018年夏季,成都發生水災,就有一些人認為這是由于“鎮水石犀”的出土和移位所致。出土石犀概況如下:身長:3.3米,身寬:1.2米,身高:1.7米,體重:約8.5噸,年齡:2000多歲,性別:不詳。石犀或將改寫中國雕塑史,石犀與李冰治水有關。因沉犀成浦,所以郫都區有了犀浦這個地名。
2
大石崇拜:他山之石蘊藏著似窄卻寬的文化因子
在“大石崇拜”這一窄的表象下,這些下凡到人間的“他山之石”不僅可以成為今天成都的“名片”,而且對于拓寬天府文化的再造也將有著重要的意義。
可能還要從古蜀說起。成都平原之大石遺跡,在地方志及繁多著作中,屢見記載。魏晉間蜀人常璩《華陽國志?蜀志》是這樣記載的:“(蜀王蠶叢)死,作石棺石槨,國人從之,故俗以石棺槨為縱目人冢也。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魚鳧。魚鳧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為立祠。”上文所述,上古蜀中“每王薨,輒立大石……今石筍是也”。這種以長(條)石作為墓表的文化現象,其風甚烈且流布甚為久遠,這曾使剛到成都的杜甫極為驚奇,有《石筍行》記敘其事:“君不見益州城西門陌上,石筍雙高蹲。古來相傳是海眼,苔蘚蝕盡波濤痕。”在秦磚漢瓦已經得到充分普及運用的漢代,蜀郡太守文翁要開辦學校,還得舍近求遠,舍棄方便易行的磚瓦,而費財勞力地從城外遠處山區采挖石頭,運進城中,這是因為蜀人“石有靈氣”的價值觀決定,故為“石室精舍”。換句話說,當時的蜀人認為,只有“石室”才能達到“精舍”的完美,因為《蜀王本紀》早已說得明白:古蜀王“蠶叢始居岷山石室中”。
在一些先秦典籍中,關于大禹從石頭中出生的說法甚多。如《墨子?墨子后語》宣稱“禹產于昆石,啟生于石”。陳壽《三國志?蜀書》言:“禹生于汶山之石紐,夷人不敢牧其地”。唐代歐陽詢等編撰的《藝文類聚》卷六引戰國時墨翟弟子的《隨巢子》亦記載:“禹產于昆石”。宋代羅泌的《路史》引漢代淮南王劉安的《淮南子?修務》曰“禹生于石”。“大禹”誕生于汶山郡廣柔縣(隋改曰汶川)石紐山刳兒坪石穴這個華夏民族傳說,以及世人對“石器時代”的遠古記憶,更多地留存于巴蜀大盆地之中,成為天府文化的一個極為重要的遺傳基因。
石頭作為生命之源的傳說已根植巴蜀大盆地人們的心中,它還對中國文學產生著深遠影響,如《西游記》的“石生靈猴”、《封神演義》中的“石磯娘娘”,以及“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的那塊頑石。巴蜀民間流傳當孕婦難產時,置一石于床底,可助生產,由此形成巴蜀地區的一種求子民俗。將石頭當作神異之物供奉,當地不少人到這里燒香許愿,以求獲得神石庇佑。有些時候,一些人家的小孩子有個頭痛腦熱的,也到這里來,在石頭跟前拜上幾拜。作為古蜀先民的圖騰,大石的神圣性讓世人充滿敬畏,絕不允許褻瀆和侵犯。晉代陳壽的《益部耆舊傳》對天涯石曾如此描述:“人坐其上,則腳腫不能行,至今不敢踐履及坐。”
石頭,是打破人類的原始動物性的茫昧,而進入文明的第一個符號。當第一個猿人從大地上撿起第一塊石頭作為工具或武器拋擲出去的時候,人類就和其他動物正式地劃分了界限。“古代人或以巨石造神殿,或以巨石造墓,或以巨石造神像,都是古代人對于巨石信仰所表現出來的最高熱情”,大石文化可否算是成都人對更早的“蜀山”生活的追憶?成都作為巴蜀文化的匯聚點,具有深厚的文化積淀,在傳統文化上個性鮮明,“大石崇拜”文化現象非常突出。它曾經深存于古蜀人民的日常生活和習慣中。作為一種圖騰現象,它是人類對遠古時期的一種記憶。蜀山氏族把石頭當作自己生命之源,當作自己的保護神,當作自己的歸宿。金沙遺址出土的石蛇、石虎是否也可算是佐證呢?而留存至今的成都街道地名正是昭示的證據。
后來岷山河谷的“蜀山氏”下移成都平原,即《蜀王本紀》記載的:“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從天墮,止朱提。有一女子,名利,從江源井中出,為杜宇妻。乃自立為蜀王,號曰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復出。”汶羌地區的大石崇拜意識,隨著人們的遷移路線,在成都平原擴展流布,一代代沿襲傳承,至今仍然保留在人們的記憶深處。蜀人生于石,養于石,最后歸葬于石。涂山氏的“化為石”,為蜀王開山的武丁,死亡的方式亦是“化為石”。成都的“大石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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