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窄說
糾結算計,心靈窄;
打開心靈,格局寬。
沉浸自我,想像窄;
打開想像,思維寬。
寫過一首叫做《有一種寬叫做把水切薄》的詩。寫詩自然有很多的寫法,幾十年下來,詩歌慢慢成了我認識置身的這個世界,包括人生的一種工具,或者一種角度。隱喻、象征、通感,甚至密碼,是我用詩歌和之外的存在間達成的一種默契。詩歌與其說是發現,不如講是更高一個層面的印證。世界大到用蒼茫一詞來形容時,便是一種沒有邊際的寬廣,人的渺小會因為想像力的開闊而欣慰,像是找到了一條從未走過的路,一種狹窄的鋒利,并且,樂此不疲。
說起寬,尤其用來比喻做人或是一個人的內心時,都會想到一些好處來,甚至一些褒意的詞。其實,想到僅僅是想到而已,與真正的寬是無關的,與自己是無關的,如同寫詩一般。多年前,包括現在也是如此,知道自己的詩該朝著那個方向寫,那個高處寫,自己筆力的不足也是明白的,終還是沒法抵達。這是寬的無奈,也是窄的堅韌。
打小時候開始,有一件事讓我一直糾結不清。幾乎所有的課程在當時的課堂上我都是聽不懂的,過了一二十天,又自然而然地懂了。這里面尤其以數學,和需要背下來的課程為最吊詭。遇上辯證法這樣的詞,就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理解。像是一鍋飯,老師開講是下米,然后,自己慢慢煮,時間到了,自然就熟了?;剡^頭來想,真還不敢保證給我們上課的老師自己懂沒有。我上的初中是農村那種戴帽子的小學,那時的老師們大多沒有經過現代意義上專業的培訓,多是知道一是一,便在課堂上給我們講了一的老師,不管二的事。這一點又以英語老師為最,老師很認真,可是他只在他讀中學時學過俄語。這樣的開始,直接的結果就是我高考時英語幾乎零分。還有一個陰影,到現在都困擾著我,我從來不敢在公共場合大聲講有限的幾個英語單詞,甚至字母。
辯證法這樣的大詞,除了死背下它的定義之外,過了很多年,對于我而言,都是恍惚的。直到現在,提到辯證法,腦袋里條件反射,出現的也就是樸素的一分為二四個字。更不要說,后來又加了兩個字,叫做唯物辯證法。
世事想必都是如此,沒有清清楚楚的。后來,又出現了作為唯物的反面對象接受批判的唯心主義。人心都是不同的,自然萬物也就被表述得不同了。很多的事,即使唯物,也是說不清的。比如,寬與窄。如果再加上人心,指鹿為馬也不是不可能。還有自以為是,還有以假亂真,還有欺世盜名。
水是無形的。關于水的定義,想必古今中外的說法都可以編一本辭典了。如果哪位有心人能做成此事,倒是一件好玩的事,算是一等一的閑書了。閑書的意義,一是要讀著好玩,二是要有出其不意的妙招。這妙招倒像是武林高手隨手使出的閑招,功力不到的人,是萬萬想不到它會致命的,也讀不懂。詩也如此,一句貌似很遠的話,會讓人內心深處一緊,被電擊中一樣,一個寒戰。這效果,便是詩歌創作的境界,便是大開大合。也就是對寬窄的拿捏。
說到關于水的定義的閑書,我想它會一直厚下去,一直伴隨著人類對自然和自己認知領域不斷地擴大。比如,水由氫和氧構成,之前的人是無法想像的。物的水尚且如此,更何況由心而發生的詩歌。這便是我不愿意爭論什么樣的詩才是好詩的緣故。詩歌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方向,是一個人靠近詩本質的努力。這是人類知道途徑,而永遠不可抵達的。不要輕易說別人寫的不是詩,詩的確可能像水一樣,因為無形而無所不能。關鍵在于你呈現出來的文本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發現的。這一點重要到可以推倒很多人一生的寫作。詩歌在某種意義上的殘忍也在這里。當然,它的容易則在于許多帶有情感色彩的文字,一經分行,便有了大眾意義上的詩歌形式。這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靠人類尚未發現的詩的意義有多遠。就像是說寬與說窄一樣,同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什么來和它比較。
大開大合不是一種創作手法,它是詩人對待世界的一種態度,一種做人的境界。這一點,裝是裝不出來的,就與對寬窄的認知一樣。寬窄是一個奇妙到讓你沒法下結論的一對貌似矛盾的辯證存在。因為所有傾向一方的肯定,換個角度都是不存在的。
年輕時剛開始學習寫詩,聽到老師們總是講打開,現在細想,這已經是詩歌寫作中最好的教材了。情緒需要打開,想像力需要打開,最重要的是做人的格局需要打開。時至今日才懂得,這種打開就是對寬窄的度的把握,是一切寫作存在意義的根本,像是需要找到適合自己的兵器。
說到寬,想想有些詞本就是為了否定自己而存在的。比如,取之不盡。世上本沒取之不盡的事物,包括時間。小學四年級之前,我是在一個現在看來距縣城很近的小山村讀的。那時候到縣城,我騎過一次馬,用了半天的時間。距離可以用時間來形容,更讓人不能忘記的是用屁股被硌疼后左右腿換著承受身體重量來回的次數來計算。前兩年專門坐車回去了一趟,學校修成了小洋房,因為是澳門方面的援建,一見面便覺得很洋氣。之間的時間,感覺很薄,薄到一捅就破,而又永遠也不會破的程度。這種薄慢慢地攤開,成了一種寬,寬到可以任意安頓自己的童年。
村子后山的樹林是小時候去得最多的地方。村里人把現在認為的保護生態環境,抵御自然災害而植的樹叫做神樹,把環抱村子的后山稱為神山。落葉和松軟腐植土很厚,厚到一腳踩下去,有踩在厚厚的雪地里的感覺。這樣的密林給我最早關于世界的認知。我把聽大人們講的故事,和自己在連環畫上看到人物和事件全都放在林子里,給凡人劃地盤,給妖精指定枯樹的洞作為他們的洞府。遇到像動物的石頭,就給他們命名,然后幫我管理在大人眼中一腳就可以毀滅掉的世界,最樸實的童話的世界。這是一個密封的世界,從某種意義上講,后山構成了現實生活中物質貧瘠的我在精神方面的疆域,一種不真實的寬。或許,這才是我寫的第一首詩。
我現在依然認為與自然的親近是一個寫詩的人接近詩歌本質最有效的方式。甚至在社會分工,包括藝術的分工越來越精細的今天和未來,詩歌最可能承擔的一種負責人的心靈與自然溝通的職責。后山的樹林,以及小時候的環境與生活狀況,肯定影響到了我的寫作。我迄今都還固執地認為漢語、漢字是最適合寫詩的。這與象形文字的天生有關,每一個漢字都可以在自然和人的內心找到一個準確的位置和命名,這也是詩歌的職責所在。童年蒼茫過來,像是可以覆蓋和籠罩我們成年后的所有,以及我們的未來。這種寬無邊無際,沒有人能夠看透。但是,有一點不同的是這種寬有時候會變得很尖銳,如同一柄鋒利的刀,可以刺穿我們的理性不能到達的所在。這是窄的優勢。當我們關注窄的鋒利時,像是鳥喙,走在飛翔的前面,引領羽毛,引領風,引領寬。
“有一種寬叫做把水切薄”與此同時,“水的狹窄被用聲音磨刀的人,噙成了時間的暗器?!庇幸环N觀點,哲學在當代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科學依舊在發展。如果是這樣,寫作意義上的大開大合,以及寬窄之道是不是更應該逼近自然本身。也許,真有一天,人們會用詩歌來抽象整個世界,包括人類的情感。當然,這需要時間,和農耕文明、工業文明……這之后我無法想像到的各種文明,關鍵是它們之間,質的嬗變。
思辨清單
詩歌在生活中有什么樣的重要意義:
1、救贖靈魂、反觀現實;
2、正視自身,慰藉苦難;
3、成就自我,清潔精神;
4、喚醒心靈,返樸歸真。
作者:龔學敏,當代著名詩人,《星星》詩刊主編,四川省作協副主席。1965年5月生于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溝縣。1987年開始發表詩作。1995年春天,沿中央紅軍長征路線從江西瑞金到陜西延安進行實地考察并創作長詩《長征》。已出版詩集《九寨藍》《紫禁城》《紙葵》等。
來源:本文節選自《寬窄之道》,寬與窄,天地輪回,人生圓融。由《封面新聞》、《華西都市報》聯手打造的人文隨便全新經典。四十位名家,四十篇寬窄獨白,四十種精神意向,一場寬窄哲學的終極論辯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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