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煙即鴉片。世人為遮個羞臉兒,美其名“阿芙蓉膏”、“福壽膏”。甭管它叫什么,總歸算是毒品。筆者以為,抽大煙這宗事不必藏著掖著,也無須為前人諱。舊時有此嗜好的未必多丟人,一口兒不沾的未準兒就高尚。
吸毒固然應該禁止,但也得承認屢禁不止。有清一代自雍正朝就明令禁煙,律例不可謂不嚴??傻搅斯庑?#xff0c;芙蓉膏民卻越來越多。民國也如是,美國也如是,全世界都如是。即便眼下中國,可能有人敢說“中國沒人抽大煙”,這話也對,或許都改抽白面兒了(海洛因)。
過去抽大煙并非伶界特有。國民上至仕宦文人,下至引車賣漿者,百業九流都有抽大煙的。筆者先母曾講,本人外祖父即有此好。先母未出閣時(三十年代),凡遇外祖父離京出遠門兒,怹與外祖母得忙活一晚上,把外祖父出門兒所需的煙泡兒燒好。所以伶人抽大煙既非個別更不稀奇,只不過他們比旁人理由充分些而已。
從前伶界好角兒幾乎都好抽兩口兒。像程長庚、徐小香、張二奎、余三勝、何桂山、時小福、俞菊笙、孫春恒、譚鑫培、汪桂芬、黃潤甫、金秀山、德珺如、陳德霖、王長林、錢金福、羅壽山、許蔭棠、謝寶云、龔云甫、田桂鳳、孫佐臣、汪笑儂等,再晚些的裘桂仙、楊小朵、譚小培、劉鴻升、楊小樓、俞振庭、王瑤卿、王鳳卿、張毓庭、余叔巖、高慶奎、金少山、侯喜瑞等,一直到張春彥、馬連良、孫毓堃、馬連昆、譚富英、徐碧云、奚嘯伯、高盛麟、裘盛榮等等,都嗜“芙蓉膏”。
伶人抽大煙,原因大致有四。
一是據說鴉片能止咳止瀉。演員在臺上唱戲,就怕嗓子眼兒突然癢癢。不論唱念,只要一咳嗽,板眼錯亂不說,本來是一句好腔兒,興許得個倒彩。咳嗽這一生理現象說來就來,來了就憋不住,簡直就是伶人的一塊心病。有人說大煙能治這宗兒(鴉片本身就是藥品),伶人就多染此好了。此說能否成立,筆者難下斷言?;蛟S與體質有關,并非人人如此。比如“四大名旦”都不抽大煙,也未見他們在臺上老咳嗽。(梅先生抽煙卷兒,程、荀二位抽雪茄喝大酒,尚先生煙酒不沾)
說起臺上咳嗽還有一件趣聞。大老板程長庚晚年,需二人扶著登臺。嗓音雖還清亮,可歲數一大,免不了哪兒有不適。有一天唱《天水關》“先帝爺白帝城”這句時突然咳嗽,“白”字唱成了“拍”字。第二日,京城盛傳大老板又出新腔兒了,晚生后輩莫不效仿,“拍帝城”流行一時。
二是大煙能提神解乏。毒品之所以勾人,即它能令人一時心力體力均處于亢奮狀態。比如平日瘦弱之人,幾筒兒大煙抽完,能扛上兩袋兒面行走如飛。迨藥力一過,人癱軟如泥。再如眼下那些吸食搖頭丸者,一晚上把腦袋當撥浪鼓都不覺得累。倘若沒這幾粒藥丸子,讓他扭個臉兒都跟搬山似的。唱戲體力消耗極大,在臺上須打足十二分的精神。伶人七年坐科拼命苦熬就為唱紅,一生富貴全賴臺上這十刻八刻出彩兒。緣此,他們不惜借助大煙刺激提神。
三是臉面問題。抽大煙必然花費大,而你又抽得起,就說明你有錢能掙,具備老板的派頭兒。從前伶界有句話叫“不抽大煙,不過一千”,即是說家里若不擺著煙榻煙具,邀角兒的一來,包銀準多不了,甭想超過一千塊。所以有些角兒不抽大煙也置辦一副煙具在家里擺著,一來為同行客人預備著,二來就是給經勵科邀角兒的瞧。這也可印證昔年好角兒抽大煙算是常例。
四是伶人來錢快抽得起。過去伶人不論坐科還是入室,只要本錢好又勤奮刻苦,二十來歲就能唱出名堂。再熬上幾年興許就成了角兒。一旦成角兒,戲份兒包銀絕非一般工薪階層能比。暫不論挑班兒的頭路角兒,二三路搭班兒的唱一出戲也得十塊二十塊。再次之的,一出戲兩三塊份兒錢是有的。
二三十年代北京一般科員月薪大致三十塊上下,教授、部長月薪三五百塊是最高的了。而像凈角兒郝壽臣這樣的二路,每出戲四十至一百塊不等。一個月唱10天就是大幾百塊。若再承應堂會或跑外碼頭,收入相當可觀。三四十年代,京角兒跑外碼頭包銀達至頂峰。像梅蘭芳、程硯秋這類紅透南北的大角兒,月包銀至數萬塊。
前清更無須論。京官一品大員年俸不過180兩銀子,一月合15兩。光緒初年,時小福、梅巧玲這類旦角兒一出堂會戲份兒即為10兩銀子。他們每日商演戲份兒大致是堂會的一半兒,每月收入總得百兩以上。清末民初,老譚(譚鑫培)的堂會戲份兒高達500兩。他民國元年(1912)第五次赴滬月包銀一萬塊。
早年一般煙土每兩大致兩塊錢上下,頂級云土每兩四五塊錢。煙癮不大者一兩能抽四五天。而一袋白面(50斤)也不過兩塊錢。伶人錢來得容易(按說也不容易,前二十年須吃大苦出大汗,還得有天賦)自然花得也快。他們除了置宅子及日常吃喝,再無其他開銷,由此就給花錢找道兒而染上嗜好。
大煙傷身沒有疑問。老話兒說,抽大煙是一年入皮,二年入肉,三年入骨。有些伶人因抽大煙而荒于劇藝,最終潦倒而歿。有些卻抽了一輩子。像譚鑫培、楊小樓、余叔巖等,臨終也未戒煙。再如馬連良、裘盛戎等,他們于1949年以后慢慢戒了大煙,不過也未換得長壽。馬先生壽數65,裘先生壽數56,都沒活過煙癮極大的譚鑫培老先生(老譚壽數70整)。
篤行致遠 2024中國煙草行業發展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