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爿店開了多少辰光(時間)?開的年數長了,七八十年總歸有了!”弄堂里“迓”(躲藏)著爿老式煙紙店,老板陳正明聽到記者詢問,這樣回答。
下午,煙紙店老板陳正明在店里的躺椅上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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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黃魚車穿過煙紙店和牌桌中間狹窄的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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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各戶的拖把就掛在來安里公共區域的墻壁上,無意間倒也掛出了幾分“藝術感”
過街樓下,煙紙店旁的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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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排的石庫門組成半封閉的空間,這里的生活自成天地,弄堂深處竟然“迓”著好幾爿煙雜店,這在其他地方已不多見。盧灣、徐匯、靜安那邊的弄堂,小店通常開在街面上,否則哪來那么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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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走過兩爿小店,店里的商品陳設都是開架式的,也許是想向這個城市里越來越多見的便利店看齊。一直走到第九排弄堂,過街樓下橫開著一爿小店,還是老式煙紙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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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上海人叫煙雜店為“煙紙店”。這名字的由來眾說紛紜,有種說法是,因為人們常去店里買香煙和草紙,故名“煙紙店”。當然,店里賣的可不止這些,有個滑稽戲的繞口令:“牙刷牙膏香肥皂,木拖板阿福帽,阿司匹林橡皮膏,衛生草紙電燈泡?!崩锩嫣岬降拇蟛糠治锲?#xff0c;過去在煙紙店里都能買到。通常店門口有個不大的玻璃柜臺,背后是一墻貨架,擺滿了售賣的各色日常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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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爿煙紙店便是這般擺設。橫拉的鐵門漆成絳紅色,有點模仿老式排門板的樣子。招牌旁邊有塊寫著“公用電話”的鐵牌,這個功能現在應該已經不需要了。柜臺上方裝了一排用來擋風的塑料門簾。透過有些發黃的門簾往里看,老板正在放得很平的躺椅上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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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街樓下、煙紙店門口挺熱鬧的。倘若是在田子坊,這能夠遮風避雨的過街樓下恐怕早已支起了幾張餐桌,營造出某種情調。而在這里,也有一張小桌,只是圍坐著的是在打牌的左鄰右里。牌桌背后的水泥墻上,掛著幅破舊的風景畫,倒是和周邊的環境挺和諧的。樓的邊沿垂下一大塊塑料布,被用來擋穿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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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弄堂里打牌,旁邊總會圍上一圈人旁觀,話也不多,偶爾評論上兩句。有時人越聚越多,在牌桌外圍成一個密密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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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走來一個短發精干的老太太,探頭看看煙紙店里面,又看看外面的牌桌,對著正在打牌的一個阿姨說:“儂哪能背脊朝了店面啊?跟××調只位置嘛!”“勿要緊呃,我看著的?!卑⒁檀??!鞍⒗瓡脦鸵量催??!迸谱郎狭硗鈳讉€爺叔也說。原來,這位打牌的阿姨是店里的老板娘,老太太是她的婆婆?!岸b忊彙贝丝陶缕鹨桓迸?#xff0c;忽然店里的電話響了。阿姨放下手里還沒理好的牌,去接電話。旁邊圍觀的爺叔很自然地坐下來幫她理牌。電話接好,一分鐘不到?!斑?#xff0c;還沒理好。”爺叔放下牌站起來,阿姨坐下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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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爿店日本人來前頭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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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爿店開了多少辰光(時間)?開的年數長了,七八十年總歸有了!”睡過午覺,煙紙店的老板陳正明醒了。他個頭挺高的,頭上戴頂夾花絨線帽,深色羊毛衫外面套了件滑雪馬夾,站在店門口,沒穿外套倒也不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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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早××伊拉阿娘(奶奶)開呃呀,日本人來前頭(之前)就有了!”一旁的鄰居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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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爿煙紙店最早是住在弄堂里的某戶人家開的,解放后改為“公私合營”。上世紀80年代,剛剛參加工作的陳正明作為煙糖公司的員工,被分配到這里工作。到了上世紀末,煙紙店的經營形式再次發生改變,他便和老婆唐靜怡盤下了這爿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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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板一家過去住在附近天潼路上的弄堂里。那邊拆遷后,老母親索性搬到了這邊煙紙店的樓上?,F在住在大寧的陳老板夫婦則每天來這里上班,幾乎全年無休,在弄堂里待的時間要比在新房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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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20歲開始,陳老板在來安里工作了34年,所以講起這條弄堂也有種自豪感:“這條弄堂啊,儂上海灘去看看,沒了,介(那么)大呃尋不到了。將近一百年歷史,再下去老古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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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地段蠻好呃,這里算兩類地段。一類兩類儂勿懂啊?咦,南京路嘛算一類,彭浦新村算五類,儂有數了哇?這里跑出去東面四川路,西面新客站(火車站),南面南京路,地段好哇?就是北面總歸是條死路—西寶興路!”他開玩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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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好呃辰光,有人跑過來拍照呃,拍老房子呀!”他說。“外國人也跑過來呃,上趟有兩個男的來買了兩瓶啤酒,就坐在那里吃(喝)喏!”唐阿姨指指牌桌的位置補充說,“伊拉吃老酒倒是不吃小菜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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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上海弄堂周圍,與生活相關的各式店鋪一應俱全。陳老板說,他剛來工作的時候,附近有老虎灶、醬油店、旅館,現在基本都沒了?!芭美镔u大餅的人也不做了?,F在的大餅店都是外頭人開呃,大餅里廂擺油酥,沒老早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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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店的年數長了,陳老板“倚老賣老”,有點瞧不上旁邊的兩爿“新式”煙紙店:“阿拉是正宗老呃煙紙店了,伊拉都是大興(不正宗)呃!弄得來像超市一樣,東西多得不得了,老式的味道就不濃了。煙紙店就應該有煙紙店呃樣子,就是為民服務店,賣老百姓急需的東西,油鹽醬醋,香煙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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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承認自己店鋪里賣的東西沒以前多了。因為在超市和便利店的夾擊下,生意沒以前好了。“2007年的時候,一個月總歸能賺一萬多塊?,F在一天就做兩三百塊錢生意,基本15%毛利,儂算好了!所以老多東西都不進了,進了也賣不掉!以前針線之類的我們都賣,現在一包10根針,賣掉一根,剩下的誰去買啊?放在那里都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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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來了個小學生,一手捧著杯奶茶,一手在柜臺上的一個小籃子里翻找,用稚氣未脫的童音問:“蘑菇王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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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蘑菇王?“一種辣條。小孩伊拉都懂呃。給儂吃,儂也不要吃呃!不靈呃!老早我賣得老多呃—儂不賣,人家要買呃呀—后來想想不高興賣了。這種屬于大興么事(東西)!”陳老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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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遷動遷,從九幾年講到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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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客付的錢,陳老板就隨便往一個木頭盒子里一扔。這個盒子黑漆漆的,蓋子上貼了張如今已經有些模糊的“大大卷”粘紙,看來用了有些年頭了。他說,現在都不高興算賬了,“有啥好算呃啦?現在就隨便做做白相相,關脫到底不舍得呃。我一樣(愛好)不歡喜呃,就兩點一線,所以蹲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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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看店,他還在外面打了一份工,給一個老式小區當保安,收收停車費。這天是夜班,所以中午睡了個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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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玻璃柜臺里的東西不多:幾瓶叫不出名字的老酒,兩大包鋼絲球,兩瓶閃著亮粉的指甲油,幾根紅蠟燭,一把線香,大概都好久沒賣出去了。其他堆的都是老板家的雜物,瓶瓶罐罐、保溫杯、大茶杯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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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墻的貨架上倒是堆得滿滿當當的,大都是老酒、飲料、醬油之類的商品。陳老板說:“老早老酒可以零拷呃,架子下面兩排酒缸。實際上還是零拷呃老酒好吃,現在呃老酒不曉得哪能回事體,喝多了總歸覺得頭昏?!?br />???
見記者探頭往店里張望,陳老板索性邀記者一起走進店里,各拿了把凳子坐下來。他坐在柜臺旁環顧了一圈,開始一一“檢閱”周圍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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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做鄰居生意,過來買香煙、老酒呃比較多?!彼钢競让鏀[滿香煙的貨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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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早肥皂還有人買,現在沒人買了。牙膏也不大有人買,牙刷倒是有呃。兩三塊一把,每個月要換的,人家也不高興特地跑到超市里廂了?!?br />???
“這種小燈泡喏,裝在手電筒上呃,現在沒人要了。大號電池,本來熱水器上用的,現在都改插電的了,不用了。1號電池,買也是老頭老太來買,半導體(收音機)用呃。這種機器老得來燒不酥,只有伊拉歡喜。5號、7號電池還有人買?!?br />???
“寶籠儂曉得哇?”他從角落里找出兩個方形玻璃罐,斜開的瓶口很大,很方便把手伸進去取東西?!暗焕显缬脕硌b蜜餞呃,橄欖,話梅,桃片……柜臺上幾只疊在一道,叫寶籠?!?br />???
他又站起來指指櫥柜頂上一個很大的保溫瓶:“老早用來零拷冷飲呃?!?br />???
這時有個穿圍裙的阿姨過來,兩只酒瓶放在柜臺上。陳老板也不用問,收了空瓶,遞上兩瓶新的,順手用起子把兩個瓶蓋都打開了。原來阿姨買的是燒菜用的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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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講動遷組3月底進來啊?”阿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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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人曉得?儂就等牢伊拉來吧。”陳老板答。“動遷動遷,從九幾年講到現在了,聽到頭昏。”他又向記者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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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王小鷹在小說《煙紙店》中寫道,阿姨媽媽們“拷半斤醬油、買五分鹽、稱二兩水果糖,付好錢,拿好東西,也
篤行致遠 2024中國煙草行業發展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