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的土豆
只有被父母整齊地收拾到地窖
心里才安穩
土豆像一個個隱士
又如一個個君子
總是在人們山窮水盡時
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
天還沒亮
它們就整整齊齊鉆進籮筐
和精心挑選它們的主人一起
帶著渾身泥氣
忙忙地走進城里的菜市場
?
黃昏的人群里
它們一眼就認出口罩下的我
遠遠揮動甜蜜的光芒
?
進城之前
它們白白的內心秘而不宣
在離開地窖的那一瞬間
乳白的表皮映照著主人的笑臉
?
還是鄉下小伙低頭時的那種顏色
還是讓蝴蝶邁不動腳步的那種芬芳
微微蕩漾在暮色里
?
一雙雙纖細的手、粗大的手
在它們的身上捏了又捏
把它們丟過來扔過去
它們不喊一聲疼
毫無怨言
?
從花朵到果實，從鄉村到城市菜市場
這些土豆，穿越了多少黑暗、風雨和閃電
才把土里的香甜送到我面前
?
夕陽西下
土豆無人問津
它們紫黑的臉色
和主人一樣
不大好看
?
不知道，它們是否像母親一樣暈車
一路上天旋地轉，翻江倒海
是否像孱弱的父親，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
?
于是
這些進城的土豆
懨懨地呆在籮筐里
跟隨主人翻過一道道山梁
又回到村子
回到灶膛或地窖里
?
但我確定，還有不少土豆
和我的妹妹一樣，一生不曾進城
在偏遠的鄉下陪伴著家人
?
土豆可當菜，也可當飯
小時候糧食緊缺
最不起眼的土豆
卻最有擔當
只要有土豆在
鄉親們就能熬過
米缸里沒有幾粒米的饑荒歲月
?
風塵仆仆的土豆牽起我的手
它們想看看
漂泊在異鄉的游子的臉
?
在鄉親們眼中
憨憨的土豆
是質樸與敦厚的代名詞
憨憨的土豆
它們雖深埋泥土
想的卻是
如何將荒年中的人們
從饑餓中拯救
樸素而簡單，純粹又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