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父母忙于生意,無暇照顧我,所以假期的時候常常被寄養在外公家。
到現在我還記得母親把我送到外公家的第一個假期,小小的我心里一千個不愿意,母親走后我就悶悶地坐在門口,外公說話我也不看他,直到夜幕降臨,空氣中飄來陣陣煎雞蛋的香味,接著一盤油滋滋、黃燦燦的雞蛋,出現在我面前。
“餓了吧,趕緊吃!”
“不,我不餓。”但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出聲。
“小孩子說謊,鼻子可是會變長的。”外公打趣道,就這樣我跟外公算是“和解”了。
年紀大的人都喜歡早起,外公也是,每天早晨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會被外公煎雞蛋的香味叫醒,后來才知道外公的雞蛋之所以酥嫩是因為他用柴火煎的,那個時候早晨起來得先用柴火燒蜂窩煤,外公把燒旺柴火后,先給我煎蛋,用大火把燒油至八成熱,倒進雞蛋,油往往會邊冒泡邊往蛋液里滲,這個時候去掉一些柴火,用中小火繼續煎,待貼鍋底的一面剛熟,趕緊翻至另一面,聽到滋~滋~的聲音漸漸變小了,雞蛋香味的香味也就飄出來了,出鍋后兩面金黃、外酥里嫩的煎蛋,成了我童年百吃不厭的美味。
吃過早飯后,外公往往要督促我寫作業,“寫作業一定要坐端正,兩腿平放,不能翹腳架腿,也不能距離桌面太近,握筆的時候手掌與手臂成一直線,角度要適宜,下筆的輕重要仔細琢磨。”外公在我寫字的時候經常會這么念叨。有一次,我寫的不耐煩了,就趴在桌子上,倒著頭在本子上亂畫,外公見了呵斥著讓我站起來“你們現在的娃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么好的課本、練習本、筆,還不懂得珍惜,要知道你媽媽小時候連課本都不全,誰要是有個新書、新本子簡直愛不釋手,寫字前都要用肥皂洗手的!”我頭一次見到外公這么生氣,嚇得不敢說話。到了晚上外公氣消了才對我說:“孩子呀,你要知道現在的好日子來之不易呀,我們小時候經常吃不飽、穿不暖,是靠著黨和政府帶領和幫助才過上好日子,但是我們也不能忘本呀,艱苦樸素、勤儉節約可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美德。”當時的我還不懂這句話的深刻含義,只是若有所悟的點點頭。
外公總是會在午睡后帶我上街找好吃的,油膏、甑糕、饸絡、涼皮、肉夾饃、花生糖、芝麻糖都是我的最愛,但外公更愛吃甑糕,所以我對甑糕的感情更深一些,為什么叫甑糕呢?據說是蒸糕的深口大鐵鍋古名為“甑”,久而久之就叫甑糕了。但是外公常把甑字念作鏡,陜西地方口音也大都如此,也常有人把“甑”誤寫成“鏡”字,仿佛讀寫成鏡更有味道一些,每當老板一揭開蓋子,空氣里就芳香四溢,透過熱氣一看,軟糯的白飯被棗色染的鮮潤絳紅,咖啡褐色的云豆被蒸的咧嘴大笑,棗子早已沉浸在甑糕的柔軟里,化身為暗紅色的棗泥,只聞到絲絲的香甜,“老板,多來點。”口水已經咽了好多遍的我急切的說道,“好嘞,你們是老顧客,給你們多加幾個棗。”只見老板不緊不慢的一勺勺把甑糕盛在棕色的小粗瓷碗里,一碗下肚,已覺得很是滿足,擦擦嘴又跟著外公去別處尋覓了。
夏日的傍晚綿長愜意,五六點,太陽開始慢慢降下溫度,直到七八點,天光才逐漸暗淡下來,鄰居們都會在飯后去周圍散散步,外公也會一手舉著煙鍋子噠吧噠吧吸,一手牽著我滿世界溜達,很多時候走著走著就到了外公的“寶地”,他空閑的時候總要來看一看。“西紅柿都紅透了,你嘗嘗,咱們這都不打農藥。”外公掏出手帕擦干凈遞給我。“明天給你做紅炒茄子。”只聽刺啦~刺啦~幾聲,幾個圓滾滾的茄子到了我腳邊。“這黃瓜還長得真快呀”他又把煙鍋子別在身后開始摘菜了,晚風吹來,熱意又散去了一些,口里的西紅柿酸中帶甜,腳邊的蔬菜顏色越來越豐富,罷了,和外公去河邊洗腳,河水已被中午的太陽曬得溫熱,但外公總是催促著:“快上來,別貪涼。”
“上次不是跟你講到十二生肖里有老鼠、牛、老虎、兔子、龍、蛇、馬、羊、猴、雞、狗、豬,今天跟你講為什么有屬老鼠的,沒有屬貓的?很久很久以前呀,貓和老鼠是鄰居……”外公牽著我往回走,夕陽拉長了我倆的影子,遠處的點點的紅暈逐漸暗了下來。
因為有外公的陪伴,我的童年變得溫暖和有趣,初中以后假期總是要補課,去外公家逐漸少了,外公就每次提個籃子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兄弟姐妹們常常說外公偏心,外公也只是笑呵呵的給大家分東西,大學去了外地讀書,見外公的日子就更少了,后來外公病重只能躺在床上,我買甑糕喂給他吃,他已經難以整塊下咽了,只能含在嘴里,一小口一小口的用水咽下,16年5月的一個夜晚外公走了,聽到母親說外公走前一直呢喃著我們孫輩的名字,但叫的最多的是我,我不禁潸然淚下,只恨自己沒有早日回到外公身邊盡孝。
大家都說外公是個苦命人,外婆去世后,他獨自一人帶大母親,又幫忙帶我們,一生孤單單的卻用盡了全力給我們溫暖,我永遠忘不了兒時外公帶給我的那些美好時光,忘不了外公陪我度過的那些枯燥乏味的假期,忘不了外公的笑呵呵給我講故事的樣子,外公去了,但他一直在我的心里,愿外公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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