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作文,生于七十年代,四川廣安一農民,外出務工多年,業余寫作,作品見于《長江文藝》、《特區文學》、《讀者》、《南方都市報》等,現在深圳寶安打工。
某兄,是我見過最能抽煙的人,最終,還真是戒了。幾乎每隔一月,他就會寫個戒煙記,說說戒煙的過程和體會。
我不抽煙也有大半年了,照他的說法,正處在節骨眼兒上。其實我心里有數,跟他相比,我煙癮不大,煙歷不長,煙毒不深,這回戒煙,已是十拿九穩的事兒了。
所以,也想說說戒煙。
還是先從抽煙說起吧。
我想,很少有人記得自己是在何時何地抽第一口煙的,但我還記得。
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就用上煙斗了。爺爺說,那煙斗是他爺爺親手做的。煙斗的主材是兩尺來長食指粗的斑竹棍,竹質老道厚實,通體金黃,歷經幾代人捏拿摔打,光滑順溜,與兩端的銅管嚴絲合縫,若不近目細酌,你準以為那是一條黃金棍呢。
黃金棍下出好人!這是家鄉的俗話,說的是體罰教育的好處。我見過不少長者的煙斗,雖長短不一、粗細有別,其顏色倒是大同小異,其功能也不外乎兩種:抽煙、打人。那次我挨爺爺的煙斗,原因就是偷吸了他的旱煙。
我小的時候,愛生瘡,爺爺就用煙骨頭,掏出煙斗里的煙油,敷在瘡口上。他邊敷邊嘮叨,你頭頂生瘡,腳心貫膿,真是壞到底了!他說,煙油好,殺蟲打毒,又說,抽煙更好,止咳化痰百病消!
于是,我就記住了煙的若干好處!終于有一天,我趁他不備,偷偷吸了兩口,卻害得我一陣猛咳,隨后就被他打了幾煙斗。有一棍正好打在我額頭上,血流滿面,母親在上面敷了鍋底灰,血是止住了,一條黑印子也根深蒂固了。后來,爺爺一惹我生氣,我就說起這事兒,他卻不承認有那么一手。他說你什么時候看到我抽煙了?那是你自己從桃樹上摔的!
很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父親把那黃金棍子是埋在了爺爺身邊還是把它放進了灶里。但我知道,從那往后,爺爺就再沒抽過煙了,卻不反對父親抽煙。
印象中,父親一直都抽煙的。那年月,家里實在是窮,特別是二弟雙目失明又添了小弟之后,父親就越發愁苦了!很多時候,他就坐在破屋的門檻上,用我的作業紙,裹了自家種的葉子煙,吧嗒吧嗒的,一抽,不是一上午,就是一下午,有時,干脆一整天。
后來我上高中,爺爺也去世了,父親就沒日沒夜的咳嗽,煙沒法抽了,偶爾,喝點白酒。父親先前是不喝酒的,據母親講,那時,父親白天做泥瓦,晚上燒窯,累得沒法子,抽不了煙,喝兩口小酒,倒也把自己麻醉了。
我外出打工的第二年,母親因病去世了,二弟在縣城算命,小弟在鎮上讀書。父親一人在家,雖無先前勞累,卻格外孤苦,酒量就越喝越大了。后來的好些年,我偶爾回一趟家,發現父親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但我萬萬沒想到,他剛過完自己的第四十九個中秋,因誤飲跌打酒,就那么突然走了。
那次打擊對我來說格外沉重,以至于我二十八年來第一次真正抽起了煙。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父親就躺在堂屋的門板上,堂屋已不是先前的破瓦房,而是我多年來打工蓋起的小平房,門板倒還是先前的舊門板。父親坐過的門檻也還在。我就坐在父親坐過的門檻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沒有味道,沒有感覺,跟呼吸一樣,和著心跳的節拍,青青縷縷,如墮煙海。
回到深圳后,我一時半會兒無法從父親的離去中平靜下來。每一次,香煙點燃的一剎那,繚繞霧罩中,隱隱約約就有了父親的身影。
后來成家了,自己也做父親了,想起父親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煙癮卻越抽越大,妻子要我戒煙的聲明也越來越嚴厲。暗地里也下了無數次決心,一次次行動都以十天半月而敗退。
抽抽,停停;停停,抽抽;遮遮,掩掩;忽明,忽暗。有時像個地下黨員,有時又像個游擊隊員。總是覺得,抽吧,對不起妻子,不抽吧,又對不起自己!慢慢的,不抽,晨昏顛倒;一抽,魂飛魄散。真是,抽,不是!不抽,也不是!抽?不抽?這折騰期,居然長達三五年。
也是在這三五年里,不知不覺中,倒把煙癮消磨了不少。
但事情的真正轉機源于一次常規體檢。年初,工業區里破天荒來了一輛流動體檢車,我有幸被免費體檢了一回:肝沒問題,肺沒問題,不幸的是,血壓高了點。這輩子,除了一次腸胃病兩次腎結石晚上睡不好,早上醒不來的小毛病外,像高血壓這種說沒事就沒事,說有事就要命的富貴病,還是頭一遭。
四十不到,整日粗茶淡飯,就攤上這毛病,確實心有不甘,卻又無奈。打電話問行醫的小弟,該如何防治?他說,病從口入,六個字,管住嘴,邁開腿。
工廠里上班,得成天坐著,兩條腿就像兩根木頭,早已賣給了老板,哪能自己想邁就能隨便邁呢?好在嘴長在自己臉上,又不靠它掙錢糊口,想管還是能管住的。
要管住嘴,最大的難度莫過于戒煙了。這一回,妻子就丟下一句話:“要死要活,全在你!”
恰巧,老家的兩個親戚都因為高血壓出了事,一個倒在了田里,就那么走了;一個中風,撿回半條命。這種觸動,令人刻骨銘心!
當然,老友的戒煙記,爺爺的突然戒煙,父親的咳咳吐吐,似乎都成了我戒煙的動力。
終于,大半年不抽煙了!期間,也有不少人問我怎么就把煙給戒了?想想,也不外乎妻子那句狠話,要死要活,全在你!
篤行致遠 2024中國煙草行業發展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