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下班回到家里剛脫下外套，裝在口袋里的手機響了。這是鄉下父親今天打給李強的第二個電話。父親因為耳朵有點聾，說話聲音很大，意思是讓他抽時間回鄉下老家一趟，李強也用最大的聲音應允著父親。放下電話，李強想，可能父親有什么事。李強一邊想著，一邊將父親的電話內容告訴了有病在身的妻子，得到妻子的同意后，立刻拿起外套，邊穿邊往外走。

　　心里惦記著父親，腳上就加快了騎車的速度。午后的陽光明媚，四月的春風吹在臉上，柔和而清新。路過一家超市，他下了車買了酒、花生米和父親喜歡吃的水果。騎車不到一個小時，李強就到了鄉下的家。

　　大門敞開著，院子沒有變化，幾只雞在院子里跑著啄食，咕咕地叫著。李強推車的聲音驚動了正在打瞌睡的大黑狗，狗站起來汪汪地叫起來。李強止住腳步，看見老父親坐在石榴樹下，身體斜靠在樹干上。看到兒子，瞇著的雙眼睜開，好像知道兒子要來，連忙把板凳用手彈了彈，讓兒子坐下。

　　“爸，怎么不在屋里，不舒服啊？”

　　李強覺得自己的聲音沒有一點力量，父親沒有應聲。李強坐下，看了一眼父親，欲言又止。剛剛要摸父親的手連忙收回來，慌忙進廚房拿兩只小碗倒上酒。爺倆都沒有動杯，低著頭各自想著心思。

　　“爸，這么急打電話，是出啥事了。”

　　“沒有”父親搖頭說。

　　李強上下打量著父親，看樣子剛干完活，沒有精神頭，消瘦的臉上已鑲嵌無數條皺紋，干瘦的雙手長滿了老繭，眼前的父親，讓李強感到好不心酸和內疚。李強給父親遞上一支煙，父親頭也沒抬，擺擺手。從自己的衣袋里里拿出裝著散煙的塑料袋，左手用力壓著煙紙，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抓著煙末，用自己粗糙的手指認真地卷著煙，生怕把煙末掉在地上。看到父親，李強拿起酒杯，一仰而進，辛辣的酒味刺激著他的喉嚨，他大聲咳嗽起來。父親的嘴動了一下，沒說話。李強以為父親還在生兒子的氣。

　　“爸，我和小燕最近忙，也沒來看您”。李強解釋著。

　　父親搖搖頭，沒說話。

　　“我們都挺好的，你大孫子上初中了，學習還行……”

　　“別瞞我了，我知道了，家里出這么大的事，也不言語一下。”

　　“我怕你也跟著上火”。“嗨，攤上這病，誰也沒有辦法”。　李強一聲長嘆。

　　“不好的病也得治，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嗯”李強使勁地點著頭。

　　突然父親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進屋。李強以為父親累了，進屋要休息。

　　李強望望天，天還是那么藍，云兒飄著；看看院子，不大的院子很干凈。摸摸狗，剛才還汪汪叫，現在很知趣地趴在石榴樹下。

　　李強把視線又移到石榴樹上。那年妻子燕剛懷孕，全家人高興，李強特意從城里買了一棵石榴樹。一有時間就和父親一起侍弄著。父親說：樹長高了，我孫子就大了。從此，父親便精心看護，為它們澆水、施肥、修枝，如親兒女般。

　　記得第一年結石榴的時候，父親就像孩子一樣，早早坐車來到城里給送上幾個大石榴。

　　現在石榴樹又發芽了。有的打起了花骨朵。時間真快，這棵樹也有年頭了。李強想著，父親什么時候坐在自己的身邊也不知道。

　　“把這拿著”。父親把手里的紙包遞給李強。

　　“什么，爸”。李強推著父親的手。

　　“你媽走后，我就這點老底，拿著，給燕看病，病會好的”。李強滿腹疑慮地打開包，里面是厚厚的一疊錢。

　　“爸，我不能要你的錢，兒子有”。父親好像這次聽清了兒子的低語。老人整齊地把錢包好，快速地放進兒子的里懷口袋里，又用手按了按，像似告訴兒子這里最安全。父親這個動作讓兒時的往事一下子浮上心頭。

　　李強開始上學的那些年，家里的生活條件和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即便如此，父親總是偷偷往自己的書包里放幾個零用錢。父親是個顧家的人，母親常說父親是勞碌命，平日總是閑不住，從不讓人操心，而是對母親和兒女體貼入微。母親去世十幾年了，李強多次讓父親搬過來和他們一起過，父親總是以各種借口將進城和兒子一起住的事情一拖再拖。

　　讀高中時大部分都住在學校，父親便趕集時就到學校看他，給他帶些水果、干糧，也把一些山里的好東西分給他同學，臨走時父親還要給李強一些零花錢，反復叮囑兒子說：“學習緊，要注意身體，要吃些好的，不用擔心家里。”

　　一次暑假，李強看大部分同學都買了隨身聽，自己也喜歡，就撒謊對說母親說：要二百元錢買一臺學習英語。母親一聽二百元，下了一跳，隨口罵了李強：“學習非要那個，沒有那就不能學了，二百，我和你爸要多長時間能掙回來。”李強在同學前失了面，摔門生氣走了。晚上回來才知道母親哭了一天，說什么孩子的命不好，做母親的沒有能力給孩子過上好日子。

　　整整一個假期，李強都是在不快中度過。母親白天忙家務，只是少了父親的身影。開學前，父親拿出一包面值不等錢，告訴他買個隨身聽，并告訴他要好好學習。李強接過錢問：哪來的錢？父親扭頭出去了。后來李強得知，這錢是父親靠起早貪黑賣豆腐、采藥材、編竹籠子換來的。開學的時候，李強沒有拿那二百元錢，而是悄悄地把錢放在母親常放錢的柜子里。

　　父愛如山。這次遇到困難的時候，一位飽經滄桑且風燭殘年的父親，把平時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拿了出來。

　　父愛沒有延長的柔水，沒有體貼溫馨的話語，不是隨時可以帶在身邊的一絲祝福，也不是日日夜夜陪你度過的溫度。父愛是山，父愛是水，父愛所蘊涵的是無限的希望和永不放棄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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