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在線專稿　　

　　也許，母親的心里，總裝著些小事情，譬如吃飯、棉衣和叮嚀等等。

　　（一）

　　母親是一個農民。前不久，母親的一個電話，讓我感動了好久。我所在的單位蓋房子，我買了一套。每次回家母親總問，新房子什么時候蓋好，什么時候裝修。其實，我都沒有在意她的問話，怕給她說得多了，好像她還有負擔了。重陽節那天，我沒有回老家看父母，單位忙著加班，似乎也忘了重陽節這一天。晚上，她打電話過來，問我，房子什么時候裝修，小聲說，她還有點錢，不夠了先用著。一瞬間，我說不出話來了，只想默默安靜會兒了。我慢慢給她說，今年算了，明年再說吧，有錢呢，不用。我不知道她哪里來的這么一點錢，是多少呢，她積攢了多久，才會有這么一點積蓄，反而想著給我讓我裝修房子用……

　　母親心里只想著孩子，孩子們的苦。其實，在孩子眼里，她早就應該享受點兒清福了。再苦再難的現實里，有工作的人總比農民強很多，見一個日頭就會有收入。除非他下崗了、失業了，自己搗蛋了不干了，這該怨誰呢？

　　（二）

　　孩子的世界里，總想干大事，似乎就是為了大事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可母親的心里，整天裝著些什么呢？天冷了，他會叮嚀孩子多穿些衣服，不要受冷了。天暖了，她會告訴孩子要早早掛個蚊帳，買些花露水。回家的時候，她會問孩子，想吃什么，媽就給你做什么。家里什么都有，別亂買東西。在回家的路上，她會幾次打電話問到哪里了，想熱熱飯，回家了直接吃。有時候，這樣的啰嗦，會讓人心煩。有一年我上初中的時候，回家在灶火間扒拉出飯桶，看見里面有兩個雞蛋，母親告訴我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呢。那樣的神情，臉上蕩漾著的似乎都是愛意。那時候的最好的菜，還有比雞蛋更好吃的東西嗎？我想，沒有的。在她的生日里，我總是記不住。只大概記得是秋天，也許是冬天呢。

　　母親的心，隨時在孩子身上，孩子的心，在哪里呢？他需要玩耍，需要好吃的，需要上學的付出，還有總以為自己能忍受的比其他人更多的苦難。和母親相比，這些都有什么？都算個什么呢。屁都不是，還用提嗎？

　　（三）

　　上學了，母親會擔心別人家的孩子欺負自己的孩子。放假了，母親會說，別總去河里玩。六一兒童節了，母親總會提前把零花錢放在我手心里，說去街上買好吃的。一年冬天，我上高中，那天飛舞著雪花。正擔心回家的路怎么走呢？母親讓鄰家一個親戚開著三輪接我回家。她坐在車上，臉冷的圍著圍巾也看著凍人呢。她看著我，急忙把自己做的棉手套卸下來往我手里塞。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我騰地跳下來。當我拉著母親的手的時候，她好像站立不穩，又好像不能動了。趔趄了幾次，也下不來。還是那個開三輪的親戚抱著她下來了。事后，我才知道，親戚在街上賣菜。母親看著下雪了，怕我回不來，硬是跑到街上找到親戚，讓去學校接我。親戚說，他自己去，母親硬是跟著來了。這就是母親，你說不完道不盡的母親。

　　在外這么多年，母親總欣慰她的孩子有了一點點小成績，每次總是說孩子在外面受了許多苦，她和家里人幫不上忙云云。其實，母親的心里，除了孩子，似乎就再沒有一點點其它的世界。也許，在她眼里，孩子就是世界，其它都是多余的吧。

　　（四）

　　有人說，中國的母親最愛操心。其實，做母親的人，總會有關心的理由呢。作為孩子，總想著在條件還允許的情況下，讓母親多嘗嘗飯館里的好飯。母親每次總說，少點幾個菜吧，吃也吃不完呢。可是每次，她總是最后吃完，也許，在她眼里，吃不完就是最大的浪費。要么就是還沒有吃完，中途她就會讓服務員拿幾個塑料袋，隨時準備打包呢。你給她錢，她總會說還有錢呢，也不買什么。等她拿到了錢，卻一分錢都不為自己花，總想著給孩子和孩子的家里添點什么。有一次，吃完飯，她問，多少錢，媽這里還有錢呢。說著，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塑料袋子，拿出了裹了幾層的錢。其實，之前我給過她一個錢包，她卻舍不得用，新新的放著，說讓孩子們大了用吧。

　　也許，母親的心里，永遠沒有大事一樣。她的心總在孩子們身上挪移。孩子疼了苦了，她會惦念這個哪個。孩子笑了高興了，她也跟著高興。但沒有一個孩子說，咱媽的事多呢。這應該讓她就多一點點幸福了吧。

　　（五）

　　我們和家里的聯系，基本上是電話了。但都是我們給家里打電話，父母他們似乎從來不會主動打給我，也許是怕給我添麻煩吧。如果他們打電話來了，那就是一定有事了。有一回，我給母親打電話，她總說是感冒了。連續多日了，似乎總不見好。我急忙趕回家，把她接到我這里，趕緊找個醫生看看。有一晚，她渾身發燒，我陪著她，卻又幫不上什么忙。想起小時候，我感冒發燒了，她會背著我去村里的醫療站打針抓藥，回家的路上，還給我講笑話，說我堅強，打針不哭。看了幾天，輸液了幾天，好在她好了。讓她多住幾天，她說還有我弟弟家的小侄女在家里，她不放心。從不想多麻煩自己的孩子，也從不想去給孩子添麻煩，似乎孩子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可孩子還有自己的小天地呢。

　　母親，有人說，愿意做她永遠和一輩子的子女。可是我們阻擋不了時間的腳步，它讓母親有了白發彎了腰駝了背花了眼，我想詛咒這個世界的不公，但是孩子要長大，我們一手扶著挽著母親的手，一手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這份用心，放在母親身上還能有多少呢。

　　（六）

　　母親在電話里說，我的孩子她的孫子給她打了電話，問候了她，能聽出她聲音里的那一份驕傲和自豪。其實，我每次給兒子打電話，總是不忘告訴他，每周給爺爺奶奶打個電話，哪怕報個平安也好。可是細細想想，我能做到嗎？事情多了急了忙了，就忘了。感覺好久都沒有聯系父母。趕緊給他們打個電話，也就問問身體、問問孩子、問問村里的事情，好像就沒有要說的話了。也還安慰自己說，男子漢就都這樣呢。我長大了，成熟了，暫且這樣說吧，他們需要些什么呢。我還真的不知道。我也在想，母親的攢下的這些錢，是誰給的呢？當然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無非就是孩子們逢年過節給的？親戚朋友送的？她娘家侄子拿的？我想不出來這個答案。

　　母親是一個農民。我絲毫沒有因為自己是農民母親的兒子而感覺和別人低了一頭。我努力工作，每天再辛苦一點，我知道，母親還在我身后默默看著我呢。為了她，為了家庭，我沒有松懈下來的理由啊。我也希望兒子和我一樣，不要忘了這個永遠的真實的母親。

　　母親住在農村。我好歹算個城里人了。母親的眼里，我是成功的。至少她是欣慰的。我的眼里，母親還是哪個母親，我變了嗎？我不知道。只是希望母親還是那個母親，還能在我耳朵邊絮叨，還能隨時給我提醒，還能在吃飯的時候總想著打包，還能說她有點錢讓我先用著……這不是一種洋溢著的福氣嗎？

　　我想，我還是有福氣的孩子。在母親眼里，我不想長大。哪怕我已經長大了。這也沒有什么分別啊。